人既不得休息,背上的?伤也就迟迟不见?好转,想必是怕她看见?了担心,便独自?躲在这里换药。
苏樱起身,向着他走过去:“让我看看你的?伤。”
迈步进门,他眉头蓦地蹙紧,似是想阻拦,到?底又没有阻拦,任由她越过他,走进不大的?房间。
血腥味越发?浓重了,苏樱看见?案上换下?的?沾血的?纱布,看见?地上放着的?银盆里,清洗留下?的?血水,他想是为了起来见?她,匆忙中?衣袍搭在肩上,背上斑驳的?伤掩不住,触目惊心的?一大片,苏樱心里突然生?出怪异的?滋味,转过了脸。
裴羁看见?她微微抿起的?唇,忙道:“快些出去吧,你脾胃弱,闻不得这个味儿。”
“没事。”苏樱定定神,转到?他身后?掀起衣袍的?一角,看似在查看他的?伤势,目光却迅速向四下?一望,“我看看怎么样了。”
四壁萧然,除了一案一塌和几个锁着的?书柜,再没有别的?物件,案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他向来缜密,必定是把机要卷宗全都锁在了书柜里。
里面?,应当就有她想知道的?一切。
“郎君,药还没有换完。”大夫在边上提醒。
裴羁急急掩住伤口?,轻轻扶住苏樱:“你快回去吧,脏,看不得。”
因着伤口?一直长不好,每次换药都是血肉模糊,她怎么受得了。
“我陪着你。”苏樱道。
一扭身在书案前坐下?,他劝不动她,只得自?己趴去榻上继续换药。他素来严整,伤成这样亦是每天衣履整齐,里衣公服一件也不会少穿,也许是不通风捂到?了,新长出的?皮肉与包扎的?纱布紧紧粘在一起,要想换药,必须撕开,大夫心里替他疼,拿着小剪刀小心翼翼挑着,一次只是一点,裴羁皱眉:“撕开。”
这样挑下?去,一个时辰也弄不好,又怎么让她等那么久。
“这,”大夫犹豫着,委婉劝道,“郎君还是慢慢来吧,撕坏了,后?面?越发?长不好。”
裴羁支起上身:“退下?。”
反手向后?,摸索着找到?纱布的?位置,伸手边角。
大夫看他竟是要自?己撕,心惊肉跳,边上人影一晃,苏樱站起身:“我来吧。”
她已等得失去了耐心,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
裴羁抬眼,她红唇微抿,眸子里冰冷的?光,让他心里猛地一跳,似有什么一闪而?过,来不及想清楚时,她微凉的?手指已经捏住了,干脆利落地一扯。
裴羁闷哼一声,一小片布帛连着皮肉全都被?她撕下?,苏樱看见?迅速涌出的?血,蓦地想起他跪在杜若仪面?前,斩钉截铁的?话?:我会与她成亲。绝不更改。
心头突然一阵烦闷,苏樱急急走去门外,扶着墙沉沉地吐一口?气。
真是,笑话?。当初那般对她,如今他说要娶,便能?娶吗?她只是个物件,任由他随意摆布吗?
身后?脚步匆匆,裴羁追了出来,衣袍斜搭在肩上,伸手轻轻拍抚她的?心口?:“是不是难受?快回去吧。”
方才那情形,必是太脏了让她犯恶心,早知如此,他以后?还是在公署里换药,再不让她看见?。
苏樱深吸一口?气,抬眼,抓住他光裸的?,微凉的?手臂:“哥哥。”
心尖重重一荡,裴羁低眼,对上她红红的?眼梢。
第65章
哥哥。久违的,不?敢奢望再从她口中听见的称呼,让人眼梢一下子发了烫,裴羁定定神:“念念,你,你。”
自己也能觉到声音有些打颤,急急清了清嗓子,突然停住。
想问她是不是想起了从前的事,突然间又生出惧意,不?敢问,原来天下竟也有令他恐惧的事,怕她想起从前,怕她再?次冰冷地抗拒他,怕这些天短暂的安稳和欢愉,突然之?间就都?会消失。
迟疑着,久久不?敢开口,听见她低低的声音:“我从前,是不?是这样叫过你?”
心里骤然一宽,听她的语气?,并不?像是想起了从前。在侥幸与期待中伸手?拥她在怀中:“是。”
是的,这么?叫过。长安那些日夜,她或真?或假,或是怀着算计,一次次这样叫他。眼前闪过她披散的长发,摇荡着,沾在她唇边,落在他肩头,裴羁喑哑着嗓子:“念念,你从前,很喜欢这样叫我。”
“真?的?”苏樱抬眼,看见他泛红的眼梢,他的呼吸一下子变得灼热,他直到如今,还?是不?能抗拒她这么?叫他,她一直都?很知道他的弱点。仰望着他,轻柔着声音,“我不?大记得了。”
“真?的。”裴羁轻声道。至少最初的开始,她试探着唤他哥哥,想得他怜惜的时候,心里对?他是存着依恋的吧,可恨他全?都?弄砸了。在悔恨与失去的恐惧中紧紧拥抱着她,“念念,你将来,会不?会抛下我?”
“怎么?会?”苏樱摇头,无辜,真?诚,“我们是夫妻呀。”
不?错,是夫妻。成了亲,最好快些有个孩子,即便她想起来,有夫有子,他会对?她很好,她应当也不?会再?离开他了吧。裴羁心尖热着,低头在她额上一吻:“等过完端午,我们就筹备亲事。”
他已致书崔家和苏家,请好了双方媒人,无论母亲同不?同意,这门?亲事,一定要办。
苏樱低着头轻轻一躲,在他怀里藏住了脸颊。天光昏暗,若不?仔细看,这模样与害羞没什么?太大差别。他低低叹一声,抱她抱得很紧,皮肤发着烫,弄得她心里也有些古怪,他仿佛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他绝不?会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神色,绝不?会抱她得这么?紧,就好像在害怕失去她一样。
心里陡然一阵烦躁,苏樱推开裴羁:“你快去换药吧。”
裴羁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晦涩,心里一惊,下一息她轻柔了声音,轻轻推着他往屋里去:“快去吧,又流血了。”
她只是在担心他的伤,他又在胡思乱想什么?。裴羁放轻了声音:“你也回去歇着吧,待会儿?我弄完了便去找你。”
“我等你。”苏樱在外间坐下,拿起先前未曾看完的书,继续看了下去。
裴羁没再?进套间,远远坐在书房另一角,唤大夫上药。苏樱手?持书卷,目光透过书向套间里一望,张用拉上门?,咔一声上了锁。
文书她看不?见,但所有的秘密,都?在裴羁心里。
苏樱放下书走过去,不?远不?近站在裴羁身?后。两盏灯挂在墙上,将一切照得通明,他背上的伤看得很清楚,愈合得不?好,斑斑驳驳的疮疤,他似是怕她嫌恶,连忙拿衣服盖住了,低着声音:“别看,脏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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