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府。
窦晏平甩掉追兵下马进门,回头吩咐窦约:“你去卢家找苏娘子,这几天就留下照看她,不用回来了。”
窦约吃了一惊:“郎君身边岂不是没人照看?”
侍从都被南川郡主关起来了,只有窦约跟着他逃了出来,不过既然到了窦家,怎么也少不了使唤的人。窦晏平摆摆手:“我没事,你快去,千万照应苏娘子周全。”
卢家是胡人,原就没什么礼法,卢元礼尤其放肆,她一个弱女子,他实在不放心。
窦约也只得去了。窦晏平快步穿过前庭内院,主屋珠帘高卷,窦老夫人由侍婢扶着等在阶前,满脸笑容:“十一郎几时回来的?快过来让我看看。”
“大母!”窦晏平飞跑过去,满心欢喜。别人都是与祖父母阖家住在一起,但南川郡主出身高贵,这些年都是带着他单住郡主府,与窦老夫人并不能时常见面,“我昨天回来的,赶着过来看大母。”
“哎,好孩子,”窦老夫人一把搂住,拉在跟前仔仔细细打量个不停,“长高了,也壮实了,大半年没回家,大母想你想得紧啊。”
“我也每天都想着大母,”窦晏平扶着老夫人进屋坐下,像小时那样靠坐在她榻前,“大母看着精神更健旺了。”
“我吃得睡得,硬朗得很,就是想你。”窦老夫人拉着他的手叹气,“这次回来就别走了,调回长安吧,大母舍不得你。”
窦父是她的老来子,本就比别的孩子多疼几分,偏又去世得早,只留下窦晏平一根独苗偏又不能养在身边,是以窦老夫人在所有孙子里最疼的便是窦晏平,此时紧紧拉着他:“在家里住几天吧,我让人跟你母亲说。”
窦晏平顿了顿:“母亲生我的气呢,我是偷着跑出来的。”
“什么?”窦老夫人吃了一惊,使个眼色命侍婢退下,这才问道,“为什么生你的气?”
“为我的亲事,”窦晏平觉得脸上有些热,“大母,我有了心仪的女子,母亲不同意,我想请大母帮着跟母亲说说。”
“你母亲心高挑剔,能入她的眼?难。”窦老夫人笑起来,“不过我家十一郎看中的人绝不会差,是哪家的小娘子?大母替你做主。”
窦晏平心里一喜,忙道:“是前些年过世的锦城司户苏家的女儿,聪慧温柔,极是孝顺。”
“锦城司户?说不定你耶耶还认得。”窦老夫人想起早逝的儿子,不觉又叹了口气,“可怜她也没了父亲。她母亲是谁家的?”
窦晏平心里越发欢喜起来,父亲生前任剑南道东西两川节度使,治所梓州距离锦城只有两三百里地,也许的确与苏父相识,那么他与苏樱的渊源也许冥冥之中早就定下了:“她母亲出身博陵崔氏,就是胜业坊崔御史府……”
“胜业坊崔家,崔瑾?”窦老夫人变了脸色,“你看中的是苏樱?不行,绝对不行!”
窦晏平吃了一惊:“为什么?”
又突然一怔,知道崔瑾的不少,但苏樱深居简出极少露面,知道她闺名的并不多,为何窦老夫人能脱口说出她的名字?
“崔瑾品行不端,怎么能跟她沾上关系?”窦老夫人怒道,“你母亲做得对,崔家的女儿要不得,你快些打消这个念头,以后再休提起!”
窦晏平心里又是一动,她道是崔家的女儿——苏樱姓苏,并不是崔家的女儿,她这话,其实更像是说崔瑾。忙道:“她母亲虽则和离,但每次都是明媒正娶,并不能说品行不端。况且她是她,她母亲是她母亲,孙儿心仪的只是苏娘子,与她母亲并不相干。”
“说的都是什么胡话!我也不跟你歪缠,让你母亲跟你说。”窦老夫人扬声唤侍婢,“来人,去郡主府,请郡主立刻过来一趟!”
母亲若是来了,他就什么也别想办了。窦晏平一个箭步冲出门外:“大母,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身后一声一声,窦老夫人还在叫他,窦晏平不敢停,飞跑着出来跳上马,跑出一条街才猛地勒住。
眼前道路四通八达,此时却不知该往哪里走。看方才祖母的态度,外祖那边只怕也行不通,那么再去也是无益,郡主府又回不得——不如先去裴家。
裴羁总归是肯帮他的,先在裴家借住一晚,明日陪她一道去崔家,先把着急办的事情办了,其他再说。
窦晏平调转马头,往安邑坊裴府奔去。
裴府。
裴羁放下许久未曾翻动的卷宗,头一次有了心浮气躁的感觉。
他从不惮于剖析自己,因此很清楚,这异常的反应是因为苏樱。
他想见她。
“哥哥,”窗外一声唤,裴则推门进来,“你回来了为什么不去看我?”
心里突地一跳,裴羁几乎是疾言厉色了:“不得再叫哥哥!”
这世间至亲的称呼,因为苏樱,早已变了滋味。
第08章
窦晏平赶到时,隔着窗户先听见裴则的娇嗔:“无缘无故的,凭什么不许我叫哥哥?我偏要叫,哥哥,哥哥!”
窦晏平眼中不觉带出了笑意。裴羁性子严整,与他们虽是平辈,但很多时候更像是尊长,令人敬畏,也唯有裴则这个妹妹敢在他面前这样,他也总是让着纵着,也就难怪苏樱每次提起来,总是掩饰不住的羡慕。
将脚步放得重些,扬声唤道:“裴兄在吗?”
屋里,裴则脸上一红,放低了声音:“听着怎么像是窦家十一哥,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裴羁看她一眼,一时拿不准她突然其来的羞涩是因为被窦晏平听见她撒娇,还是因为窦晏平这个人。沉声道:“以后不得再叫哥哥,唤兄长吧。”
“无缘无故的,为什么突然让我改口?”裴则有些气闷,“回来几天也不去找我,也不去见母亲,我看你根本就忘了我们!”
父母和离之事,裴则始终不曾原谅裴道纯,又兼那时候崔瑾带着苏樱住进裴家,一发让她恼恨厌恶,时常便躲去外祖家里住着,后面裴羁又去了河朔,裴家再没有任何值得她留恋的地方,是以这一年多里,她差不多都是住在外祖家里,极少回来。
“原打算明天过去看你。”裴羁道。
回来几天公事差不多办完,明日去杜家看过裴则便可离开,至于母亲杜若仪,一年前她已改嫁御史中丞韦绛,他这个与前夫所生之子,也许已不适合贸然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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