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文天祥就义之后,他经常一个人披发长歌,行走于浙水江边,每见昔年和文天祥并肩看过的山河故景,草木云榭,就大作悲歌,失声痛哭。
所谓“死不从公死,生如无此生”,大抵如此。
于谦想到这里,心绪还有点复杂,毕竟,正是因为那天在画画的时候,他提了一下《登西台恸哭》,先生才正式决定要起兵。
于谦在见到谢翱之前,设想了一番对方的形象。
感情这么充沛,一定是个和西晋阮籍一样,路尽狂歌、放诞任侠的真性情名士吧!
然而他见到的,却是一个——
衣冠齐肃,形容冷峻,长发束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全身上下都严丝合缝分毫不乱,仿佛玉石一样冰冷雕琢的美男子。
于谦:?
朋友,你崩人设了!
谢翱见他一路坐小渔船里过来,衣鬓凌乱,眉头先自皱紧了。
他大约是觉得刚见面就动手不太好,但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抬手给于谦捋平了衣襟,正了正领口,又拔下他束发的玉簪。
于谦:“……哎,这个我自己来就行。”
谢翱眉峰紧锁地看着他,眸中带着强烈的质疑之色。
于谦:“……我真的可以!”
他乌发散落,在夜幕间浸着横波飞练般的流光,飞速将之用玉簪挽起。
然后,就被谢翱坚决地拽了回去。
“你这个”,谢翱语气低沉,万分忍耐地说,“不对称。”
于谦面无表情,只能看着他把自己的发簪拔下来,重又操作了一通。
天幕上,众人毫无良心地哈哈大笑:
【宋孝宗赵瑗】:别说,谢翱这手艺还挺行,不输宫廷发师。
【汉光武帝刘秀】:于谦的发质朕狠狠慕了,好想拥有。
【楚宣武帝桓温】:可以可以。
【梁元帝萧绎】:于谦现在的颜值,是可以入画的水准。
【陈文帝陈蒨】:于谦什么时候都可以入画好吧。不过,谢翱确实有两把刷子,适合请进宫布置花园。
【陈文帝陈蒨】:谢翱如此强迫症,布置花园应该很得心应手。
于谦:?
这都是什么人啊!
他在小渔村待了小半个月,等待着文天祥和他约定的进攻日期。
介时,舟山岛上的义军将会派一支小队进行佯攻,吸引沿海一带的元军主力,暗中层层设伏,将其一网打尽。
而他们将从后方包抄,占领浙东这几个城镇。
期间,于谦免不了要和谢翱打交道,商讨战略。
然而每一次,谢翱都能找出他身上某处不甚妥帖的细节,什么头发丝,衣领口的,给他休整改造一番。
次数一多,于谦终于忍不住怒问他:“你为什么单单针对我?那个张千载成天披头散发,怎不见你去管他?”
谢翱坦然相告:“因为他不配。”
他的目光十分清亮:“唯有明珠,方可因细小瑕疵而蒙尘。至于歪瓜裂枣们,若有些许缺陷,只能叫雪上加霜,惨绝人寰。”
于谦:“……”
他忽然警觉:“你不会也对先生这样吧?”
谢翱摇头:“那倒不会。我对丞相万分敬仰,他在我心中如同一面不朽的旌旗,绝非尘世中人。你就不一样了,你我之间显然更加亲近。”
于谦:?
你不要过来啊!
月余后,双方如期合兵,平虏军大旗迎风招展,迅速占据了沿海的几个城镇。
能取胜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占了时机之利。
浙东沿海一带的元兵,多是张弘范旧部。
张弘范一死,张珪又忙着在庐陵给邓剡修墓,无以为继,这群人现在整一个就是群龙无首的混乱状态。
加之浙地流民众多,尽是其他地区的百姓,因为不堪元朝繁重傜役赋税,而流亡至此,一见文天祥打出“平虏”旗号,顿时蜂拥蚁聚而至。
反正南人在元朝是第四等人,反正也活不下去了,干脆就此反了吧!
其声势浩大,犹胜过两年前文天祥奉召起兵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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