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易改,若百姓仍旧安康,从前的政权倾覆又何妨。
可如今,宋人过得一点都不好。
于谦神色茫然:“先生,难道是因为邓光荐吗,此事是我之过……”
最初不过是出于一点想要保全对方的私心,居然演变成了今日的后果。
“不”,文天祥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是我执念太深,至死方休。”
“对于你们后人来说,一切早已尘埃落定,可我身在其中,总还想着要战斗至最后一刻,流尽最后一滴血,明知是死路,也想着要去亲身走一遍。”
于谦一时寂然。
文天祥看着他,轻轻笑了一下。
这个笑中,有隐隐约约的流光皓月,庭树清风在萦绕,让人一见便觉得心地俱净,星辉下,古木寒影寂寂,提灯始觉春空:
“此一路千里押解之途,得君为伴,已可称得上一声命运眷顾了……你不是我,不属于这个人世间,自不必去经受那些烽火波折。”
“我死之日,你若还留在此处,且折一枝梅在我坟前,也算不负这相知一场。”
于谦下意识想说些什么。
然而,对于任务的担忧却如同一枝箭,将他沉默地钉在了原地。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在这一瞬,他想起很久前,自己看着先生的画像写下赞语:“难欺者心,可畏者天。宁正而毙,弗苟而全。”
难欺者心——
他问自己,我来到这个时代,究竟想要做什么。
难道只是为了来几百年前观光一场,为了所谓的任务而四处奔走吗?
那我又将眼前之人,将天下苍生,置于何地?
邓剡、张珪、张千载,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并不是某些虚构出来的幻象啊。
那么,这人世间的百姓,千千万万条在苦海炼狱中沉浮的性命,与大明时空的百姓也都一样,都是他甘愿生死无阻、以身相护的人。
“为师走了”,先生最后拍了拍他,“你以后要好好的。”
一抹飘渺如云的衣袖,从他身侧擦肩而过,似幽渺的星霜悄然坠入了月冷风清的永夜,逐渐消失在槛外。
在先生迈出最后一步的时候,于谦忽然沉声道:“不是这样的,先生,有一点你说得不对。”
“我不是为完成任务而来,我是——为你而来。”
所以,你的志向,就是我的志向。
你的百折不挠九死不悔,也终将成为我的百折不挠九死不悔。
更何况,我们本就是一样的人。
镜里朱颜都变尽,只有丹心难灭。
丹心应是何物?是黎民,是社稷,是所眷苍生的福祉与安危。
但愿天下人,家家足稻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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