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非但没有看到陆虞的原谅,反而看到了他对陌生人的警觉与怯生。
“桑桑?”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唤陆虞的小名。
但时机太不巧了,陆虞已经不记得了,他不再贪恋陆城名身上这点莫须有的亲情了。
“我累了。”陆虞翻了一个身将被子卷到了身下,然后重新闭上了眼睛。
讨厌,真的太讨厌了,原来他的脸这么疼是因为这个人打了自己。
他凭什么打自己?就因为他是自己的“爸爸”吗?可是他记忆中没有“爸爸”,陆虞深知是那个遗忘症在作祟。
但他还是无法接受,两个陌生人用看亲人的眼神看他,只会让他恐慌和无措,讨厌,都好讨厌。
不是庄宁月说他是因为太相信陌生人才会差点被拐吗?那她为什么要同意陌生人离他这么近?
陆虞觉得自己好累啊。
他有点想去看c市的花海了,但在那之前他还想再去一次海边,这次得是自己一个人去,谁也不知道才行。
陆虞眼底的疲惫不是假的,他现在不想搭理任何人,可他又得承认,妈妈那双温柔的眼睛在看着他的时候,他有那么一瞬间想扑进庄宁月的怀里哭。
因为屋子里的两个陌生人让他害怕,在这间病房,他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不那么爱自己的妈妈。
陆城名给了庄宁月一个眼神,庄宁月就柔声说:“好,小虞,你多睡会儿,我们不打扰你。”
很久,被窝里传出了一道微弱的回应,闷闷地声音,“知道了,妈妈。”
看吧,当他最贪恋的母亲的爱就在身边的时候,他拒绝不了,庄宁月只需要叫他一声“桑桑”“小虞”,他都有觉得自己被爱着。
所以他没办法离开,他做不到决绝地离开。
听到陆虞回应了,三人才松了一口气离开了病房。
“陆虞就要高考了,母亲,你多爱他一点吧。”陆谨律看向了庄宁月说。
庄宁月脸上有些窘迫,她是不够爱陆虞,她自己也知道,但这是她第一次被直接拆穿,还是她最懂事的大儿子。
“我只是对他很严厉而已,但我也是希望他有出息啊。”庄宁月说。
陆谨律:“人变出息的方式有很多种,但逼迫他放弃他感兴趣的,让他去学医学肯定不是其中一种。”
庄宁月也烦了,她摆了摆手,说:“随便吧,他想学什么就学什么,我不管他了。”
在后花园和陆城名的谈话已经明了,有些事就应该翻篇过去,她计较不了那么多了,也没必要了,一切都在步入正轨不是吗?
陆虞跳池塘这件事也吓到她了,因为追根究底,陆虞到底是她怀胎十月养育至如今的,她曾也是期望这个孩子出生的,尽管后来怀上陆虞的时候,她多了一些并不是那美好的回忆。
而陆虞既然敢跳池塘,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她无法保证今后的每一次都会像今天那样瞒住。
也不只是瞒住,更重要的是能够救下他。
倒是她的丈夫一副亏欠的模样,样子愧疚得不行。
陆城名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因为和陆虞对视的时候,那种近乎陌生的感觉让他想不明白,他知道陆虞心软又顺从,他真诚地道歉应该可以换来对方的原谅的。
可陆虞只说自己累了。
他们家那两米深的池塘淹不死有求生意识的人,因为水底的有很多的石头摆设都是落脚点,只有真正想死的人才会蜷起身子沉到水底。
他们不会知道,平时只敢等意外带走他的人,如今有了跳进池塘寻死的勇气,他有了去死的勇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