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宣羽赞固然自叹年老,那人也是吃惊不小,心里想道:“他年已老道,我还只能消解他的三分劲力,要是久战下去,恐怕我未必能战胜他。”原来他练的这门以力卸力的功夫出于一位武林异人所授,他平生以此自负,认为自己这门功夫早已达到“以柔充刚”的境界的,哪知碰上宣羽赞的混元一忌功,还是要给对方的掌力震得身形摇晃,方知所学不足,以往实在是坐井观天。
就在此时,快活张和丹丘生已是来得近了。
丹丘生叫道:“宣老前辈,你已经收拾了两个鹰爪孙,这个让给我吧!”说话之间,随手拾起一枚石子,双指一弹,不过弹丸大小的一枚石子竟然带着刺耳的破空之声,在百步之外,向那军官飞去。
那军官大吃一惊:“此是谁人,有这功力!”飞石疾若流星,转眼即到。那军官一身功夫,竟然来不及躲避,只能硬接。他掌心一缩,已经用上了独门的卸力功夫,还是给震得手臂酸麻。不过总算接住了这枚石子。
宣羽赞道:“丹丘兄,好个弹指神通的功夫,你要这个鹰爪孙,就让给你吧。”
那军官这才知道来的是崆峒派的新任掌门,心里想道:“丹丘生果然名下无虚,比这老叫化还强得多。怪不得海兰察连他的徒弟都打不过。”他自忖不是丹丘生的对手,只好步张、孙二人后尘,立即跨上马背,逃之夭夭了。
丹丘生笑道:“看在你能够接我一枚石子份上,让你去吧。”当下一行四众,便即上前,与宣羽赞相见。
快活张好奇问道:“老叫化,你怎么来得这样巧?好像知道他们要在此间逼害你的师弟似的?”
宣羽赞笑道:“我又不是神仙,哪有未卜先知之能?这不是凑巧,是多亏丹丘兄给我送来的消息。”
快活张诧道:“丹丘兄,你又怎知会有今日之事?”
丹丘生道:“我不过是在出关之时,把当时已经打听到的有关他这师弟的消息,托丐帮弟子,转告给他而已。”
快活张恍然大悟,说道:“对,我忘记你们丐帮有飞鸽传书了。老叫化,想必你是一知道今师弟的下落,就马上赶来的吧?”
宣羽赞道:“不错,我知道师弟在崔宝山的军中,没法入营找他,只好在清军的营地附近窥伺。也算老天爷保佑,终于给我见着了他。我是一路跟踪下来的。”快活张哈哈笑道:“原来如此。那两个追捕令师弟的家伙,可真是应了一句成语:“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了。”
仲毋庸愧悔难当,不禁流下泪来,说道:“大师兄,你为我煞费苦心,我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过去,我,我是太过对不住你了!”
宣羽赞微笑摇手说道:“过去的事,何必再提?今日咱们师兄弟团圆,应该快快乐乐才是。”
仲毋庸道:“大师兄,我求你一件事情。”宣羽赞道:“你尽管说吧,不管怎样为难之事,我也会答应你的。”
仲毋庸道:“我自知罪孽深重,不敢请求重列门墙。只盼大师兄代我转禀掌门二师兄,在我死后,准我以丐帮弟子的身份归葬先父墓旁,好给我一个死后向先父忏悔的机会。”
宣羽赞不禁笑了起来,说道:“别说不吉利的话,我正要告诉你,掌门师弟早已和我商量好了,只要你一回来,你就仍然是丐帮的长老!”
仲毋庸喜极而泣,半晌说道:“丹丘兄,你们侠义道也肯饶恕我么?”
丹丘生道:“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你是真心悔改,我们仍然把你当作朋友的。”
仲毋庸道:“听得你这么说,我死也瞑目了。不过,我也还要求你一件事情。”丹丘生道:“请说。”
仲毋庸道:“我在清军之中,探听到崔宝山的一个作战计划。请你转告罗海格老。”
丹丘生大喜道:“好,我会叫孟华立即赶回去给你转达的。”
仲毋庸吸了口气,缓缓说道:“崔宝山的作战计划,当然不会亲口告诉我,不过我从他的兵马调动之中,估计他这次作战,多半是要采用声东击西之计。”
丹丘生道:“对,你只须把所见所闻道出,罗海格老那里,有深通兵法的孟元超大侠和宋腾霄大侠,他们二人自会正确判断敌情的。”
仲毋庸道:“我听说崔宝山因为粮草不足,力图速战速决。他以少数兵力,正面虚张声势,却以重兵绕道老猿石附近的一条险僻山道直插敌后,来个迂回包抄。连日来我都看见清军晚上出发,打那条路去。所见是实,料想所闻亦非虚言。”
丹丘生大为兴奋,说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仲老前辈,你的消息来得正是合时,一定可以帮忙义军击破清兵了。”宣羽赞更为欢喜,说道:“师弟,恭喜你终于下了决心,对敌反戈一击。你这次的功劳可立得不小啊!”仲毋庸道:“我只求稍赎前衍,于愿已足,师兄,多谢你答应我的要求,小弟的身后事,这就拜托你了!”
宣羽赞听得“身后事”三字,大吃一惊叫道:“师弟,你,你莫打糊涂主意”赶快去扶仲毋庸,但已迟了,他话说完,只见仲毋庸已经倒下。扶起来时,气已绝了。原来仲毋庸因为受伤不轻,而且自己又觉得没有面目回去与同门相见,故而当他被救之后,已是决意将功赎罪,便即自了残生。
宣羽赞黯然叹道:“师弟,你真糊涂,想不到我找到了你,却仍然落得如此下场!”丹丘生道:“宣老前辈,你说错了。令师弟糊涂一世,这次可并不糊涂。这样下场,虽然不是最好,也不能算是很坏!”
宣羽赞瞪着眼看丹丘生,一时还未明白他的话中之意。
丹丘生合什说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发大善心,乃大解脱。人谁无死,难的是死而无愧而已。宣老前辈,请问你几十年来找寻令师弟所为何来?如今你所求已达,又何须太过悲伤?”
宣羽赞听了他的四句揭语,登时省悟,心里想道:“不错,我费尽苦心,也不过是想师弟改邪归正而已,如今我所求的已是超过我的希望了。师弟和我都是日暮之年了,我和他多聚几年,少聚几年,那倒不是紧要的事情了!”当下转悲为喜,流着眼泪,纵声大笑!
宣羽赞哈哈笑道:“不错,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发大善心,得大解脱。师弟,你悔过虽嫌迟了一些,也算是得成正果了。有此结果,我也可以无愧于先师的付托了。好师弟,我这就带你回山去吧。”当下烧起一把火,将仲毋庸的尸体焚化。
包好骨灰之后,宣羽赞道:“丹丘兄,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消息?”丹丘生怔了一怔,问道:“什么消息?”
宣羽赞道:“我们打听到风声,海兰察死后,御林军统领已经有人继任了。听说御林军为了替海兰察报仇,可能要对付你们崆峒派。只因目前军务正紧,这才暂缓动手。不过却不能不防,所以你还是赶快回去的好。”
丹丘生道:“消息我尚未知,不过此事是早在我意料之中的。暂时我也未打算回崆峒山。”
宣羽赞诧道:“你叫令徒去给罗海送讯,我还以为你是知道了这个消息,要马上赶回崆峒山的呢。”
丹丘生道:“我是要回去的,不过在回山之前,我要和老张先去捉三个鹰爪。”当下把卫托平等人替崔宝山回四川运粮的事情告诉宣羽赞。宣羽赞道:“好,让我也和你们同去,聊助你们一臂之力,往后崆峒派倘若有事情发生,我们丐帮弟子也会站在你们这边的。”
丹丘生大喜道:“这更是最好不过了,多谢你啦!”
宣羽赞道:“你这次帮了我们大忙,我还未曾多谢你呢,客气什么。”说话之间,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山下,孟华便与师父分道扬镳。
金碧漪道:“咱们从仲毋康所说的那条山道回去如何?”孟华懂得她的用意是想侦查清军动静,笑道:“好,这叫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两人连夜赶路,沿途果然发现有清军埋伏,但他们轻功超卓,清军却没发现他们。
天亮时分,他们回到罗海原来的营地,不过由于汉回两族的联合义军已经转移,他们找到了人带路,却是将近中午时分方才见着罗海。
孟元超和宋腾霄闻报立即赶来,孟、金二人刚刚踏进帐幕,尚未坐走,孟元超诧道:“华儿,你的师父呢?”
孟华说道:“师父和牟女侠都没事,韩紫烟那妖妇已经死了。不过现在我要先把一个紧急的消息告诉格老,他们的事情,稍后再说吧。”当下把仲毋庸在清军中的所闻所见,和盘托出。
罗海又惊又喜说道:“这条计策果然毒辣,但不知那个从清军中逃出来的是什么人,可不可靠?”孟华说道:“就是那个曾经和段剑青来过这儿的老叫化。”
孟元超诧道:“你说的是仲毋庸吗?”孟华道:“不错。”孟元超道:“他不是丐帮的叛徒吗,怎么又会反过来帮助咱们?”
孟华说道:“他是被逼逃出清军的,在他临死之前,已得他的大师兄——丐帮的宣长老原谅,准许他重归丐帮了。这个消息就是在他临死之前吐露的。”说至此处,孟华方始有空回过头来,补述他这两天找寻师父的经过,以及昨晚碰上仲毋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