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她请林拾在城中另寻一处宅子,叫他们这些尚且未有热症的人搬进去。
也是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为何裴俭每日会那般忙碌。
景国这么大,他每天要面对的都是关乎百姓性命的大事。耽误一刻,或许便会葬送无数性命。
生命好脆弱,一点变故都会成为永别。
林拾找了几日,终于寻到一处僻静,周围人烟稀少的宅子。
正当他们准备搬过去时,李氏热了。
她不肯再踏出房门半步,用棉布捂着嘴,隔着房门瓮声瓮气对念兮道,“娘没事,你们先搬过去,等娘不热了,便跟过来。”
她说:“念儿不怕,娘算着日子,距离封城已经一个月了,朝廷肯定已经听到了消息,很快就有人来救咱们了。念儿,娘老了,你要好好活着。”
什么是剜心之痛呢?
大约现在便是了。
是她一意出行,阿娘担心她一个人,才执意陪她一起,否则一个老太太,做什么要赶这么远的路,她又不是真的金陵人。
全是为了自己。
她害了最爱她的人。
这一刻,什么理智,什么利弊,什么得失,通通不重要了。
她只是阿娘膝下娇嗔的女孩,她还是阿娘最最贴心的女儿。
念兮擦干眼泪,既已下定决心,便也没什么好再难过,总归她们母女是分不开的。
她冷静吩咐林拾,“你奉裴相之命护卫于我,如今我已不再需要,你们即刻离开。”
还有家中下人,未病的,都可以跟着侍卫们离开这里。
林拾自然不肯走,可念兮没耐心再听他那些大道理,再正义凛然的道理,也不及性命珍贵。
就在这时,门外忽有人砸门。
难道是抢劫?
念兮与林拾互看一眼。
封了城,到处都是死人,所有的法规制度都被打破,入室抢劫也不是没有。
林拾大步走出去,朝外大声吼道,“是谁?”
外面的人立即接话,声音沉稳有力。
“是我。”
念兮再想不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裴俭。
他整个人都不复往日的丰神俊朗,显得十分憔悴,然而眼睛很亮,黑曜石般熠熠,如同天际的启明星。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精准的落在念兮身上,深深看向她,几息后,他大步走来,一把将念兮抱在怀中。
紧紧地,不肯松开。
哪怕周围满了人,哪怕念兮此刻身上也可能藏着病灶,他只是抱着她,静静地,用力地,抱着她。
有热泪顺着脸颊滚下。
念兮不得不承认,在见到裴俭的那一刻,所有的惶恐不安都渐渐散了,一颗心落在实处。
因为是他,无所不能裴时章来了啊。
“裴俭,我阿娘也病了。”
或许人真的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才会展现脆弱,方才念兮能镇定遣散仆从,这一刻她已经毫无章法地哭泣起来。
“我带了太医过来。”裴俭抚着她的头,安慰道,“没事的,别怕。一定能治好。”
裴俭这次来,的确带来了大量的药物和大夫。
他将念兮安顿在自己身旁,随即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事务。
失去联系的一个多月,裴俭度日如年,如今好好见到念兮,他仍旧不能安心,非要亲眼见到心下才踏实。
金陵知州隐瞒时疫不报,导致疫病蔓延。便是黄河沿岸,最初现疫病的州府,也不如金陵城的疫病这般来势迅猛,病死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