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没有被接通,阿德加内先收到娜芮尔的回信,她把余让身体检测报告数据发了过来:[按数据显示,并不至于。他离开时,身体药物浓度含量甚至不达你的三分之一,而舰长你几乎没有展现出什么成瘾症状。]阿德加内刚想打字,问说,有没有可能,并不是所有人的身体机能都能够和自己的相比较?
裴希的来电拨了回来:“舰长,很久没见。刚刚有些事情导致没有接到电话……”
阿德加内打断他的说话,言简意赅地询问:“你好,余让是怎么回事?”
裴希啊了一会儿:“我以为你已经知道这件事,并且默认他这个行为。”
“什么?”
“我两周前给你发的消息,没有得到你的回复。三天前,我作为他的朋友对他去进行了最后的人文关怀,他将是我们那斯近十年来,第一位申请安乐的患者。他很痛苦,我们希望他能得到解脱。”
阿德加内感觉自己大脑似乎铛得响了一下,一瞬间没有听懂裴希的话。
隔了好一会儿,他猛地转头看向飞船上时间,多丽丝时间流速比联邦标准时间要慢,他在多丽丝的一个小时相当于那斯的四到五天。
阿德加内盯着时刻表上标准时钟,看着秒数跳动一下,他如溺水人猛地吸了一口气,声音止不住地冰冷:“我质疑你们那斯的医疗水平,我现在在一个时间流速不同的星球,我会把他带到里德去治疗,请戒瘾中心的人迅速驳回这一申请。”
“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医治的疾病。”
阿德加内说着,放在操控盘上的胳膊突然肌肉鼓起、青筋暴起。
“我不允许。”他说。
“我不允许!”他咬牙重复。
33黑色小狗(五)
阿德加内怎么都理解不了,这于他而言不过是才分离几个小时的事情,分明几个小时前,余让没有表现出任何药物成瘾的症状。
更何况,他最不理解的事,余让若真的药物成瘾难以忍受,为什么不选择联系自己,或者联系娜芮尔也可以。
那斯的医疗水平若不行的话,他可以让娜芮尔为他治疗,也可以带他回里德治疗。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他都不需要要向戒瘾中心申请安乐,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治疗,绝对绝对不会让他有治疗不好的可能。
阿德加内觉得自己耳旁嗡嗡直响,裴希又说了些什么,他完全没有听见。他手指按住自己戴着光脑的耳朵,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只迅速说道:“阻止他。”
“拜托。”
裴希又说了些什么,声音像是隔着传音能力很差的液体,让他再认真也听不分明。
阿德加内把光脑从耳朵上摘下来,丢到操控台上。
两位护卫队的人诧异地喊了声他的名字,他躬着身子,垂着头,冷汗一滴滴冒了出来,咬牙回了句:“返程。
“你受伤了吗?我联系娜芮尔医疗官,安排你登舰后的检查。”
阿德加内低头,双手按压着耳朵,他听不太清周围人说话,耳鸣和虫子挥动翅膀的声音更加强烈:“回去,尽快。”他重复了一声。
驾驶员担忧地立即发动了飞船。飞船启动的声音让阿德加内感觉自己胸膛在剧烈鼓动着。
好一会儿,他抬起眼睛,这双新装的机械眼珠,在眼眶中转了一圈。
他竟然变得难以视物。
阿德加内低声喘息,汗水从他脸上滴落到操控面板上,周围人声嘈杂听不太清,他闭上眼睛,额头青筋涌现,沉声说话:“耳朵听不清人声,眼睛视物变得模糊。”他低声,“把症状发给娜芮尔。”
他说完深呼吸了一口气,才能继续说道:“让她选出一只优秀的医疗团队,跟我去那斯……”
阿德加内声音断了更长时间,他垂着头躬身一直没动,就在护卫队准备上前对他采取急救累措施时,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又继续道:“让李维准备一辆荷载二十人左右的超光速飞船,我带医疗队回那斯,他继续往我发的那个坐标跃迁……”
“去把毒虫号的人抓来。”
护卫队的人紧张地看着阿德加内躬起来的身子,有一位准备上前,想让明显处在痛苦状态中的阿德加内平躺下来休息。
他手碰到阿德加内的肩膀,阿德加内像被虫蛰般猛地躲开,抬起大汗淋淋苍白的脸,险些直接拧断护卫队人的胳膊。
他扣在对方手腕上的手收回:“注意这个时候别碰我。”
他闭着眼睛,又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耳朵,最终彻底沉默了下来。
阿德加内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处在真空坏境中,再一恍神,周围又像是围绕满了形态各异的飞虫。
阿德加内艰难地忍住呕吐感觉。
大脑很长时间失去了处理信息的能力。
剧烈而又无从诉说起的疼痛,让他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他一度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人类。他变成了草地上的砂石,那斯公共汽车上堆积的白雪,被丢弃在某颗垃圾星的垃圾。
他变成人类的某个器官。
——失去了视力的双眼,失去嗅觉的鼻子,失去行动能力的手脚。
——失去亲吻功能的嘴唇。
阿德加内牙齿咬住嘴唇。
在一种无法自我感知的坏境中,他好像听见有人喊他。
阿波罗号上的同事的声音。
他的父亲母亲。
外祖母说——今天讲豌豆公主的故事。这个豌豆公主啊,她即使睡在二十层的鸭绒毯上,但仍旧被毯子底部一枚豌豆弄得彻夜难眠,浑身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