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你回来了?”
一道轻佻的嗓音从走廊的黑影里传出来。听到这声音,蓝愣了愣,脚步下意识地往后一缩。但很快,她意识到自己不该抗拒。于是她垂下头,低声说:“直哉大人。”
一个少年慢悠悠地从走廊的尽头步出。
他与禅院蓝差不多年岁,头发原本是黑色的,却故意染成了金色。耳边新打了耳洞,但只是扎着防止发炎的消毒棒。这种流里流气的打扮,让他有些像混混,遮掩去了他原本拥有的、禅院族人所遗传的美丽。
这个少年,是禅院家主的儿子,身份尊贵的禅院直哉。虽然只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但却被人尊称为“直哉大人”。
五条悟是五条家内定的下任家主,而这位直哉大人,极有可能是禅院家的下任家主。虽然他的性格很糟糕,为人也烂,但抵不过他是家主的嫡出之子,血脉尊贵。
“抱歉啊,没去参加你父亲的法事。因为今天去喝酒了,所以忙了一天。”直哉笑嘻嘻地道歉,但话里却没有一丝歉意。
明明是未成年人,却在喝酒,真是胆大包天。蓝在心底想着,但嘴上什么也没说,只是木讷地站在原地。
直哉走到她身旁,伸手摸了摸她发髻上的紫阳花,声音轻浮地说:“蓝,你穿黑色的和服,可比平时好看多了,看起来像个成熟的女人噢。”
顿一顿,直哉笑嘻嘻地把脸贴过来,在她耳边问:“你知道什么是‘女人’吗?”
蓝没有说话。因为她嗅闻到了直哉身上的酒气。如果多嘴的话,搞不好会惹怒这家伙也说不定。
“咦?又挨打了?”直哉歪过头,看到了蓝手上的巴掌印:“是你的母亲做的吗?”他好像有些不高兴。“把你漂亮的脸毁成这样,那个女人可真不懂事。一个蠢货罢了,捧着个没有用的废物儿子做宝贝……”
听到这里,蓝终于忍不住低声说话:“请不要惩戒母亲。”
她在恳求直哉。
每次直哉一说“母亲不懂事”,接着母亲就会被刁难和责罚。而她那个弟弟,也会被直哉扔进咒灵堆里去取乐。六岁的孩子在咒灵堆里哭闹,而直哉就在旁边高高在上、嘻嘻哈哈地看着。
直哉不高兴地啧了一声。
“行吧。我也没空和他们浪费时间呐。”这样说着的直哉,忽然贴近了她,又把手伸向了她。
直哉的发梢是金色的,发根却是黑的。最末尾的地方已经褪去了金,变得发白,像是洗多了的衬衫一般。
蓝觉得胸口一痛,她皱起了眉。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和服摩挲的轻响,伴着叶片的沙沙声。两人的影子投在木质地板上,被月华照得发白。
被抓弄的感觉并不太舒服,尤其直哉的手指还特别用力,像是在泄愤似的。但蓝没有出声。她知道,她不能违背直哉大人。
不要辩解,不要多话,不要委屈。
——这就是她的生存法则。
清晨,禅院蓝被麻雀的叫声从睡梦中唤醒。
她睁开了眼,天光初亮,窗台上落着一片淡淡的白。刚抽出嫩绿新芽的竹枝,在窗外招摇着。麻雀的啾啾叫声,正是从那里来的。
她起身,未披外套,赤着脚推开了障子纸门,看到竹丛间停着一只受伤的麻雀。这小家伙比普通的麻雀更瘦削,翅羽耷拉,翅下还有血迹,正转着黑溜溜的眼睛,可怜巴巴地啾啾叫着。
也许是被什么更大的鸟袭击了。
蓝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捧起受伤的麻雀,将它带回屋内包扎。
简单地处理伤口,又包上白布后,她给麻雀端来了稻谷种子和水,让这只小家伙在房间里休养生息。
离继父的葬礼,已经过去许久了,禅院家的日子平稳地运行着,一样的闭塞、窒息,毫无松缓一口气的可能。
蓝足不出户,在这小小的院落里生活。对她而言,这些落在竹林间的麻雀,就是她唯一的朋友。
“你也很孤独吧?”蓝低声地对麻雀说话,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麻雀的羽毛。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正在啄食种子的麻雀似乎听懂了她的话,抬头看了她一眼。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母亲阳子的声音:“蓝,起来了吗?有事情要和你说。”
片刻后,禅院阳子的起居室内。
洗漱梳头罢的禅院蓝,安静地跪在锦垫上。她的对面,是满面忧哀的禅院阳子。
“五条家的悟少爷已经长大了,他们一族的人,打算为他挑选一个未来的妻子。”阳子郑重地说。“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商量的,但是五条一族的人,相中了百合小姐。”
“百合小姐”,说的是禅院百合,一位身份尊贵、咒力深厚的禅院家小姐,和蓝差不多的年岁。
“再过几天,百合小姐就要去五条家,与悟少爷见面了。”阳子攥着袖子,显得很忧烦:“按照规定,未婚夫妻之间是不能单独见面的,所以需要同龄人的陪伴。百合小姐说,希望你陪她一起去。”
“我?”
一直在神游天外的蓝,忍不住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是的。”阳子闭上了眼。“若是带其他禅院家的小姐,保不准悟少爷就会看上别人。但蓝,你不一样,你也明白的吧?”
蓝沉默地点了点头。
确实,她和禅院家的其他小姐不一样,只是个咒力低微的外族人,根本没有御三家的血脉。五条悟可以和御三家任何一个女孩定下婚约,但绝对不可能看上她这样的废物。
由她这样的人来做陪衬,当然最为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