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他眼帘微垂,掩去了眸中真实的想法,只是掩在袖中的双手,握得又紧了紧。
“可是——”所有人都忧心忡忡。反而是那中年人本来眸中还有丝忧虑,现在却被少年的话给消除。
是啊,他说的没错。如果是他们出去,恐怕只有死的份,但是少主就不同了。无论怎样,对于他来说少主只是一个晚辈。以他的骄傲,恐怕连眼皮子都不会掀一掀,所以反而会安全一些。
但下一刻,他的这种心安,却为那个飞扬的少年给破了个干净。
“别忘了,我们手里还有筹码,如果他真的把我擒住了,大不了用他来做交换。”少年十分愉悦的道。
“不行。”出口这两个字的,不只有他,几乎所有人都失声而喊。
少年的愉悦为他们脸上那焦燥的神色而彻底消失,他神情极其不佳的扫过众人,目光最后落在中年人身上。
“这件事最好提都不要提。”中年人对于少年质问的目光恍若无觉:“如果真的要提,也不能用少主想的那样来提。”
少年没有问原因,他等着他们自动的给他答案。
“他最恨的就是别人的威胁。”中年男人脸上露出一丝深深的苦笑。
这个答案让少年嗤自一鼻,正要再开口讽刺几句时,却迎来了中年男子那无比悲怆的眼神,这让他不由得一怔,为之一羞耻的心一时之间竟淡了很多。
“别的事,少主可以任性,但唯独这件事,少主一定谨记在心。”他沉重的告诫。
少年没问为什么,转身离开了。他想如果再问下去,他欲迈向前的步伐将会愈来愈重,最终这份重量,重得让他都会心生怯意。
看着少年绝然而去的身姿,船舱里一片沉寂。
“真的让少主出去吗?”有人担心的问。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中年男人身上,他却垂下眼帘笑了:“还有别的办法吗?”
没有。在这里碰上他,是他们运气太坏。
“不如把那个人放了。”有人提议道。现在带着他,不但没有一丝安全感,反而让他们心惊肉跳。
没有人出声。
中年男人在心里苦笑,放了就有用吗?威胁,原来今天他们连威胁他的勇气都没有了。没人知道,他们今天的下场其实怪不得任何人,他们这些被放逐的奴臣,根本没资格再站在他的面前,更不用提什么对他的仇恨。
所有的事端,都是来自于他们不自量力的威胁。曾经权利欲望让他们堕落,让他们忘记了自己的真正身份,他们并不是什么家臣,只是他的奴而已。
是啊,只是奴。而现在,他们连做这个奴的资格都没有了。
“也许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绝望。”忽然有人迟疑的道:“他不是记忆还没恢复吗?”
“没恢复?”这么个牵强的理由苍白无力,谁也说服不了。
“我们知道他早晚会来修罗星域,可是真的没想到他会来的这么快。”苏清河需要安魂木,所以他们早晚会走一趟深渊,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不顾修罗族的千芒大祭,竟先跑到这里来了。
“从知道苏清河在这里,我就预感我们这一行恐怕不会那么顺利。”中年男人苦笑,只是没想到不顺利到这个程度,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就碰上了他们唯恐避之不及的人。
苏清河,提到这个名字,让他们都咬牙切齿,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虽然他们又恍惚的明白,他真的很无辜。
“这人的气运真的很强。”一直没作声的一个清瘦的老者此时却忽然讲道:“恐怕我们所有的筹谋都不是他的对手。”
这个他,不是指的他们连名字都不敢提的那个人,而是中年男人口中的苏清河。
“做了这么多,难道我们还是只有任人宰割的命吗?”有人垂头丧气的道。
任人宰割?在星际上任谁听了,都会觉得难以置信,但此时,却没人反驳这句话。
这本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所以如果这真的就是结局,那他们除了接受也再没任何办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向了舱外,对于那个人的敬畏与恐惧已刻进了他们的骨子里,所以他们终将一生都不会有什么改变。但对于那些年轻的晚辈们来说,却是不一样的。
少年犹如一头涅槃的凤凰自熊熊的火焰中走了出来,也映亮了整个暗沉的虫洞。当火焰化为狰狞的暗红巨兽,少年乘上它直奔尼贝塔号而来。
而自远处看向尼贝塔号,其实是有几分滑稽的。因为此时的它就似笼罩在一个巨大的金蛋中,但因为虫洞也刚刚能容纳它的体积,所以金蛋便因为虫洞的挤压而变了形状。上凹下平,前凸后翘,让这个蛋看起来怪异的不得了。
少年火红的瞳孔清晰的映照着那个变形的金蛋,唇角浮上一丝不知是讥还是刺的笑,在他看来,此时的尼贝塔号是有些狼狈的。
从未见到过那个人,那个人的名字,那个人的画像,那个人的一切,在族中都是个禁忌,但他却又是在这个禁忌中长大的。他是族里的仇人,但族里的密地里却供奉着他的神庙。庙前有一座石碑,碑上刻着的却是父亲与长辈们的名字。
缘由还是一个碑上刻有名字的长辈在酒醉后无意的呢喃过。少年永远无法忘记长辈那时的神情,是悲是痛是觞还是绝望的祈求。
他说他们只是在向他忏悔。
那时,他是不懂的。后来他懂了,正是因为懂了,所以他对那个人的感情更复杂了。
在少年的眼中,他的父亲,他的叔伯长辈们,那一个都可以称得上是顶天立地的好汉,他们有着翻天覆地的大能。星际上那些所谓的风云人物,在他们面前都不过是蝼蚁般的存在。但为什么他们自己,却在那个人面前自认为蝼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