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湘竹正在房中打坐。暮烟领了人进来,说了此事。他亦如同当年一样,淡淡的应了一声。
暮烟心里却如遭雷击,面上止不住的煞白颜色。张了张嘴,终于吐出一句话来。“如烟,你先出去吧。”
如烟疑惑的抬起头来,还是去了。楚湘竹眸中一丝好奇,第一次正视暮烟。
暮烟轻轻行了个礼。“楚先生……我要向您告别了。”
她的婚事楚湘竹也有听得传闻,因此淡淡问道:“是要成亲了?”
暮烟点了点头。
房间里安静下来,暮烟低头又抬头,忽然幽幽道:“楚先生……可知暮烟的心思?”
楚湘竹不解,没有答话。
暮烟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暮烟就要成亲了……怕是再也没有机会见一次楚先生了。我……我喜欢楚先生。”
楚湘竹有些惊异。
她喜欢他?那为何还要成亲?为何又要今日说出来?
暮烟鼓起勇气,抬起头来注视着楚湘竹。
“楚先生,我喜欢你。”
“我不想成亲……我知道,您不会娶我。”
“我也知道,这时候说这话,不应该……可是再不说,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我不想离开。”
“楚先生……做一辈子的侍女都好,我不想……不想离开您!”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眼角流出泪来。又用手捂住嘴,痛哭起来。
“求求您……求求您……别让我离开……”
暮烟低下头啜泣,没有看到的,是楚湘竹逐渐冰冷的眼神。
在袁家堡住了两年,已经了解了人类社会的楚湘竹自然知道,她这样做会有什么结果。
一个二十岁才定亲的侍女,慕恋主人家的客人。甚至反抗婚姻,生出留下来的念头。无论是真喜欢,还是真不想嫁。等待她的,都不会是别人宽容的眼神。
祁国不过是大陆上一个中等国家,虽然不像其他地方那样封建古板,男女大防也极为严苛。从大小姐想要让楚湘竹做西席而被袁夫人阻止来看,未婚女子是不能与成年男性多接触的,否则就会有闲言碎语。暮烟是侍女,身份如此不得不每天面对主人家。却生出不该有的念头。
按理说楚湘竹应该拒绝掉这个无理的请求。暮烟如何,都与他无关。无论他身边的侍女是暮烟也好,如烟也罢,他都不会有任何关注的想法,更不用说回应她们的感情了。
至于感情?这更是个可笑的话题。他是千年大妖,怎么会对一个普通的人类动心?
暮烟的请求,把自己陷入了尴尬的境地。她不过是在赌,赌这两年来她的尽心服侍能够让楚湘竹有一丝恻隐之心,也在赌男人的心理。一个柔弱女子的恋慕会让男人有虚荣心和满足感,只要暮烟让楚湘竹心里有一丝想法,无论是什么想法,她都能借机摆脱掉自己厌恶的婚姻,继续留在楚湘竹身边……以后的事情,就看天意和自己的努力了。
此刻她的心里,也是忐忑不安,又豁出一切的。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几年来一无所获,不甘心自己命运如此,不甘心她只能这样再无机会……
楚湘竹的眸中,又有了一丝玩味。
两年来修身养性,虽然与之前的平淡日子没什么不同。但是这里是人类世界,他身为妖的本能却是被自己暂时压制下去了。
妖就是妖!没有仙的清高在上,满口规矩;没有魔的残忍嗜杀、暴虐无常;没有人的弱小挣扎,无奈轮回……妖洒脱肆意、妖孤独骄傲、妖随性而为。
人守着伦常道德,仙受着万千天条……唯有妖自由自在,肆意洒脱!
楚湘竹性子是清冷,却也是从无数天生的竞争之中逐渐走来的。
竹林之中,天生灵地,不是只有他才能获得自我意识、也不是只有他才能修炼成妖、更不是只有他才能渡劫化形的!
整整一千年里,因着天生竹叶竹枝都是上好材料的原因,不知有多少小妖大魔来打秋风争夺的。起初只能眼睁睁受着锥心之痛失去,到蛇妖来此收集时不得不付出交易……不知走过了多少艰辛。
这一千年的历练之中,他逐渐体悟天心,明白自然竞争的残酷。才能长成今日,站在这里。拥有了强大的实力,逍遥为妖!
他看着地上暮烟悲泣,心头,忽然突发奇想。
因此,楚湘竹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想留下来?”
暮烟抬起头来,眼中划过一丝期冀。她忙不迭的点头:“是……是。”
楚湘竹淡淡的笑了。又问道:“你说你喜欢我?”
暮烟心中更是惊喜。她羞羞涩涩又点头。
“很好……”他缓缓站起,白衣修长玉立,气质卓绝。看的暮烟目光闪烁,心如鹿撞。
“你既然喜欢我,那就让我看看,你有多喜欢我吧……”
“跟我来。”
暮烟一脸喜悦,茫然的跟着楚湘竹走出去。她如今心中全是莫大的欣喜,莫说是跟楚湘竹去了哪里,就是为他立刻献出女儿家的清白也无他话。楚湘竹一路出堡,又来到码头,这里常备着小船,供袁家堡众人使用。堡内的船夫正用着午饭,几个艄公坐在一起大口喝酒。都是粗爽汉子。
楚湘竹扔过去一锭银子,这是两年前袁天明奉上的谢礼。他一直在堡里,没地方花用。也是活学活用,知道以利诱人。船夫得了银子,喜得连午饭都放下,急急忙忙开动了一支小船。
船到湖中,他轻挥挥手,船夫就倒在船板上,昏迷过去。
暮烟惊呼一声,却见楚湘竹转过身来,明明是如出一辙没有变化的平淡表情,她却硬生生的觉得哪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