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冲天,热浪随之而来。方才还沉浸在喜悦中的人群,转眼又陷入了另一种极端,他们尖叫着,恐惧着,有不小心摔倒的,有慌乱中丢了鞋的,有和孩子走失的,也有被高空坠物砸得头破血流的……
人满为患的大街,硬是被无头苍蝇似的人群,冲撞得支离破碎,在新春刚刚到来之际,化成了一片人间地狱。
舍命
大火发了疯似的,只用了片刻功夫,便卷着浓烟蔓延了过来。可是街上的人潮散不去,楼上的人也下不来,里里外外一冲撞,堵了个严严实实。
哭声,喊声,求救声……一时间纠缠在一起,乱作了一团。
“这……这可怎么办?”林谨如脑瓜短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真是打死也想不到,出来守个岁而已,结果年没过完,命先没了。
眼看着左突右撞的人群毫无章法地拥堵在一处,南星不由皱起眉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谁都逃不出去。”
“我去看看,想办法把人群疏散开。”魏云文说完,转身提步要走,却被回过神来的林谨如一把拦了下来。
“呆子,你这样冒冒失失地出去能干什么?”
说完,只听“嘶啦”一声,林太医将面前的桌布扯成几条,用桌上的茶水浸过,分给三人道:“这么大的烟,人还没烧死,先被熏死了,快,把口鼻遮住。”
话音刚落,忽见窗外裹挟着浓烟闪过一道黑影,利利索索地飞进一个人来。
“属下来迟,这就救你们出去。”
说话的正是周祺煜指派给南星的暗卫——恭让。
除夕之夜,普天同庆,南星原本想给恭让放个假,让他好好休息几天,却没想到竟摊上了这等麻烦。
可眼下十万火急,根本来不及客套,他将坨坨往恭让怀里一塞道:“你轻功好,赶紧把孩子带走!”
恭让一怔,“那先生你……”
“我们几个老大不小了,自然有的是办法自救。”
恭让:“可是……”
“没那么多可是!”南星截口打断了他。
“王爷命我护您周全。”
“我无碍,你快走!”一向温文尔雅的南星,罕见地严肃起来,以一种不容置喙的口吻说道:“你就算大罗神仙,也不能一次性救走我们所有人,况且我有手有脚,用不着你救,该救的是外面那些可怜的孩子。好了别耽搁了,快走!”
恭让见他一脸毅然决然,丝毫不见一星半点的犹豫,自知多说无益,于是咬了咬牙道:“请先生务必保重,我马上回来!”
说完,他抱紧坨坨,飞快地跃出窗外,几个起跳,便不见了踪影。
烈火熊熊,从来都是无情物,顷刻间,便将所经之处化成了一片虚无。
南星三人扯着嗓子,指挥着慌乱的人群按顺序逃命,也不知是被烟火熏的,还是生生喊哑的,直到喉咙破得几乎发不出半点声响,这才勉强喊出了一丁点的秩序。
终于,在酒楼被大火完全吞噬之前,一众人算是凑凑活活地逃了出来。
好不容易脚踏实地地置身于室外,南星还没来得及发出劫后余生的感慨,却又被眼前所见震惊在了原地。
原本熙攘的朱雀大街,已然化身绵延数里的火龙,烈火轰然,翻滚着浓烟直冲天际。力量太过震撼,对比之下,人类生死只是转瞬,渺小的不值一提。
人间修罗,不过如此。
“哎呦!祖宗,别看了,赶紧走吧。”林谨如扯着破锣嗓子,冲着南星喊了一句,说完又操碎心地回过头,拉扯着魏云文道:“别多管闲事了,快走!”
这一路奔逃,真是苦坏了林太医——他身边这两位一左一右,都是“路遇不平,不能一走了之”的主儿,转眼的功夫,魏云文的背上,多了个腿脚不便的老太太,南星的怀里,又抱着一个找不到妈的小姑娘。
林谨如俨然拖家带口的大家主,按下葫芦浮起瓢,顿时左支右绌起来。他帮完这边,转身又去扶那边,活生生急出了一脑门热汗,也没能成功走出几米远。
等他陪着南星煞费苦心地找到了孩子她娘,谁知那女人还没来得及为失而复得喜极而泣,先是用颤抖的手指了指面前一座摇摇欲坠的民宅道:“孩……孩子。”
林谨如的眉头倏地皱了起来,“你什么意思?这房子里有人?”
女人的目光被恐惧支配地只剩下了呆滞,她近乎机械地点了点头,说道:“两……两个孩子,还在睡觉……”
林太医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方才还在身边的南星,竟二话不说先行冲了进去,转瞬便没了踪影。
“南星!!!”
他气得低低地骂了一句,咬牙切齿地一跺脚,也跟着冲了进去。
南星这辈子,苦吃过不少,却从来不知被烈火围困的滋味,如今却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置身于此,整个身子像是被烤化了一般,两条腿软绵绵的使不上劲,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滚烫的热浪中,每呼吸一口,都是一片火辣辣的疼。
浓烟充斥其中,视野越发狭窄,他艰难搜寻着女人口中的两个孩子,隐约听见身后有人叫他,蓦地转过头,却见林谨如也跟了进来,不由皱紧了眉,哑着嗓子道:“你怎么也来了。”
林谨如气不打一出来,连喊带比划道:“谁规定的只能你一个人进来找死?别废话了,快点找人吧……”
眼看着黑烟肆虐,越发汹涌,明火也渐渐多了起来,南星终于在房间角落的一张床上,发现了其中一个,竟还是个尚在襁褓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