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停顿了好几次才说完整。
连梨目光平淡,连答也不答他。她收了目光,偏过几步脚步,从远着他的地方继续往回走。
李伯宗握紧了拳。
她不理他,甚至连眼神也未在他身上多留,他神情难堪的垂了眸。
连梨从他身边走过,两人间的距离足够再塞下好几个人。李伯宗的拳头握的更紧,垂低的眼睛闭了闭,心里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还要明白,她是真的恨他,也厌他。
心中一角重重的沉了下,原本以为从寄出休书那刻便已做好了决断,之后也因她他在京中突遭流言,心里也生起过几回烦躁和生气,还有……就在前几日撞见她竟在天子身畔,还被那人紧紧牵着时,除了最初的震惊和心中猛然的下沉,他对她也只有复杂和防备。
因为觉得她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也确实如此,才几天岳父就被人告发入狱了,还是那样重的罪名,心中有那么一刻觉得她实在狠毒,也过于得理不饶人,可此时她与他擦身而过,她的漠然,她的无视,在他心里刹那揭起的却是鲜血淋漓的痛。
眼睛又闭紧了一分,拳头也紧了又紧,忽然,他的手一斜,身形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大步一来,双目微红似乎想抓了她的手。
连梨微惊,条件反射的,在感受到这边的动静时便已拔腿跑起来。她不信李伯宗对她有什么余情未了,她只怕他是借此掩饰要杀她害她。
脚步惊慌一走,便极力往前跑,往前跑时眼瞳忽地一颤,她跑的更快,几乎是竭尽全力飞奔向视线前方那个快步而来的身影。
头一回觉得自己的脚步太慢了,呼吸快速起伏,她觉得这段距离好长好长,不过……这长长的距离好像忽而又缩短了,不过片刻,她腰上骤然间一紧,已被脸色沉沉的男人紧紧护在了怀中。
同时,脑后被他轻轻一压,埋进他肩里,男人一句微微安抚、却又因刚刚急跑而略有气喘的无事二字,在这刹那间一并落入她耳中。
连梨抿了抿唇,安心缩进他怀中。
崔厉环紧了她。
垂目看她一眼,下一瞬眼神又挪了,望向还维持着伸出半只手的姿势,却已被柳衣柳芽拦住的李伯宗,崔厉眼底这时只有霜雪覆盖的冰寒。
他眼神平淡又危险的看着他。
李伯宗被这一眼看得浑身僵硬,四肢都仿佛在这一刻被压住了一样。他僵愣太过,以至于愣了好一会儿才忽然记起他该下跪。
紧紧抿住唇,掀袍跪下,“臣,参见陛下。”
崔厉心中冷呵,眸中一层不善。
刚刚他竟敢伸手去拉连梨……看着他的目光向是要把他凌迟了一样,天子威压尽显。
李伯宗身形更加僵硬。
脸上则变得有些木,心中这一刻有后悔吗?或许有吧,可已经来不及了。真要后悔又岂止是刚刚忽然冲动伸手那一件事……再往之前,或许还有更多更多。
他把脑袋垂得更低,静候天子降罚。可……等了许久,没见天子惩处,反而是听到了天子远去的脚步声。
他皱眉,有点不敢相信陛下竟然不罚他?
犹豫片刻,小心抬了眸。
这一抬眸,正撞上应恂一直看着他的目光。
脸色一僵,抬眸的动作顿住。
应恂轻飘飘看着他,接着,嘴角冷冷一扯,“对娘娘不敬,李修撰且先在这跪着罢。何时陛下想起了,您再起来。”
李伯宗脸色更僵了。
应恂说完,没再多留,追随天子脚步离去。
李伯宗在原地跪着,这短短片刻间,膝盖已经有些疼了。
之后……随着夜色降临,他的腿越跪越僵硬,到了后面他甚至有种没知觉的感觉。他僵木的抬头望了望广阔无垠的天空,目光泛空。
如此又不知过了多久,只耳边终于听到有护卫说他能起了的声音时,他第一反应竟是动也动不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咬牙勉强站起来。而一站起来,便觉得两条腿似乎已不是自己的一样,好像完全不受他控制了。他才站起,还没迈步呢,突地又跌跪在地。
闭眼咬了咬牙,又缓了许久,才机械似的打算往回走。但他又被先前那道声音喊住了,对方面无表情看他一眼,手一抬,示意身边同僚把他拉下去。
应护卫吩咐过,等他起了,再加二十杖杖罚。
二十杖打完,李伯宗直接昏了过去。
跪了一晚的他哪能承受的住二十杖,但他很快又被人弄醒了,杖打他的人神情冷冰冰,“修撰大人回去吧,以后切记,可千万不要再冒犯不该冒犯的人!”
李伯宗沉默。
几息之后,神情苍白的道是。
他强撑着几乎摇摇晃晃的身体,咬牙费力的往回走。走到一半时,身上冷汗直冒,脸色更是苍白几近死人,身体又晃了晃,差点晕死过去,也是这时候,他看到了江菱。她也看到了他,因为她一直看着他这边的方向。
她跑了过来,一下扯了他的手,语气又冲又急,“你好端端的怎么去惹那煞神?”
她口中煞神二字,指的是连梨。从最初听说渔猎那日被陛下抱走的女人名叫连梨,她便不喜她,而接下来所有也印证了她心中所想,这人确实一点不讨她喜欢,她的直觉没错。
甚至上回与方嫣那事还可以说是她害了她!若非她多管闲事叫人去叫太医,把陛下引来了,父亲怎么会不得不打她打耳光,还压着她给方家那个贱人下跪!
这几日,她也吃尽了方家女眷的苦头。方家男人那日是走了,可方母便不顾忌什么官场的事了,当时直接带着丫鬟闯了她的帐,摔的她帐里一地狼藉不说,还又打了她好几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