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怀疑家中提供给他的用品价值,却开始怀疑自己是真的喜欢、或纯粹是习惯使然。
被同学询问喜好的时候虽然能够很快回答,但毕竟他不是对那样物件了解而产生喜爱的,深入的话题便无以为继。他房间中根本没有电视跟电动、也没试过最新推出的零食与电脑游戏,连最基本的大众话题都听不懂、跟不上,就算是看在家族利益份上与他交谈的人也只是虚与委蛇,很快就变成『虽然很想跟蒋家的人交朋友,试过後但果然不行,只好放弃了。』
早餐、接送上学、上课、接送回家午饭、放学、吃饭、洗澡、念书、睡觉。
假日跟暑假则待在家中,为了将来到日本升读大学而跟家庭教师学习日文、学习家业。
每晚睡前都到父亲房间单独汇报学习进度、成绩还有一整天的流水帐。
一成不变的生活,因为跟母亲从来不亲,也没有对她的消失特别感到寂寞或挂念。
他稳当地待在这狭窄的保护罩内。
即使隐约意识到自己缺乏母爱、友爱,却故意不去想。
并没有庆幸、也不感到厌恶,只是一直享受著彷佛被羊水包围的安心感。
他没有发现自己在慢慢缺氧、终有一天会让他窒息。
***
刚升读中一的时,母亲回来了。
他几乎要以为自己会变作单亲孩子、母亲被父亲永远驱逐出家门时,她回来了。
如果自己真的表现出这种不在乎,母亲会很伤心的吧。
知道这样的道理,却始终无法对一声不哼就离幼稚的自己而去的母亲展现体贴。
他想,虽然一直而来感受不到母亲的疼爱,毕竟对她的决绝还是感到一点点的难过跟怨恨。
这是与生俱来的渴求,纵然她与他已形同陌路,他很早之前就忘了她的长相。
幸好还有父亲很关心我──那时候,竟然有这样松一口气的想法。
母亲不是只有自己一个回来,她牵著一个孩子。
那孩子长得很好看,明眸酷齿、头发柔顺黑亮,乍看之下分不清是男是女。
孩子毕竟怕生,在与他四目相交之後就躲回母亲大腿後。
他也不动声息地收回自母亲进门後便紧盯孩子不放的好奇视线。
母亲进宅门的时候有数个工人服侍著、嘘寒问暖跟搬行李上楼,这让他不无惊讶,他一直以为母亲是有什麽得罪了如同帝王般的父亲,所以被逐出了这隐密的国度。
事实看起来不是这回事。
孩子长得极像母亲,白皙无瑕的肌肤、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嘴唇的弧度如出一辙。
相较之下,他比任何一个时候更形同父亲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那孩子,跟父亲没半点相像。
原来母亲这些年是到外头去养胎跟单独养育这孩子了。
可是她为什麽要带著孩子回来?任何人一眼就能看出那孩子不是父亲的种,那是她外遇跟别的男人生的吗?还是父亲知道吗?默许她回来吗?还是她以为能暪天过海?
他怀著惶恐跟替她担忧的心情接近她俩,发现母亲死盯著自己的眼神也很怪异──
她的眼神中带有防备、厌恶、怜悯,好像在看精神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