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云骥使劲地擦拭着额头上不停地冒出来的汗水,然后狠狠甩开袖子。眉毛上还没来得及擦掉的汗水直接滚落进眼里,混着盐份的汗水蛰得眼睛火辣辣地疼。火球还没到跟前,但他仿佛已经置身火炉中,身体和心都仿佛快要被烧着,焦急万分。他的风系符纸已经不多了,伸手入怀的频率越来越慢,扔出去的符纸越来越薄,而火球下降的幅度却是越来越大。
受过伍德公国最高等法术知识教育的两人,非常清楚这个高阶“火球术”的威力。即使是土系高级防御法术“大地之铠”都挡不住。如果被它炸到,就算是高级神官也会被炸飞。
最后一沓风系符纸也已抛出,火球逐渐逼迫的灼热感令周围空气的温度不断上升,头由于高温变得硬而脆,喉咙干的疼。不断涌出的汗水浸湿了他们的衣衫,原本华美舒适的高级定制袍子,此刻像是廉价饭馆里的破旧抹布,黏在身上又湿又烫,极其难受。
虽然处变不惊泰然自若是他们的基本修养,但此刻火球马上就要坠落在头顶,没有什么可以抵挡,又被困在四周都是岩石的坑底,根本无路可逃。
等到这次“风龙卷”的效力过去,下一秒,这个巨大的火球就会直接坠地,然后爆炸,把他们炸成碎片,焚烧殆尽,甚至连尸骨都不会留下。
看着越来越近的火球,两人脸上渐渐没了血色。池宣歉然地看向同伴,心绪复杂。他虽不怕死,但却为了好友感到万分难过。“云骥,连累你了!”他艰难地涩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他本性十分善良,和池云骥的感情本就不一般,这次因为自己被追杀而连带池云骥陷入绝境,他感到万分内疚。而池云骥为了救自己几次拒绝方眉的提议,放弃逃生的机会,更令他自责不已追悔莫及。但他也知道,现在就算是喊话方眉让她放了池云骥,也根本来不及了。
还有小绿和红眼这两个朝夕相处的伙伴,因为自己的缘故恐怕这次也难以逃脱了。想到不久前自己还信誓旦旦地保证,没想到最终还是没办法把小绿这截身体带出去,也许它得跟自己一起在这坑底化为灰烬了。
他招手示意红眼过来,轻轻拍了拍它的绿色脑袋:“你会飞,有机会就逃掉,不要留恋!”红眼懂得他的意思,反常地没有喳喳鸣叫,而是收紧了身体,用喙紧紧叨着他的衣衫,一动不动。
“说什么呢!池宣,你得振作起来!”池云骥毫不迟疑地打断了少年的话。他再次伸手入怀中,原本放置风系术纸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他没打算再找到术纸,而是摸到了一个细长管状金属东西。一根丝质细绳串过金属圆管的上端,绕过他的脖颈,把这个金属圆管系在他的胸前。这件东西是百年前“五国之战”时,当时的伍德大公偶然所得,除了历任神侍、神使大人和有资格持有的历任大公,没有人知道。
尽管坑底温度已经很高,他的身上也被炙烤得烫,但怀中的金属圆管依旧冰冷如常,给他带来一丝凉意。他紧紧盯着还在“风龙卷”中浮动的火球,手握住金属圆管,然后又松开,试图抽出手来,又忍不住深入怀中再次握紧。他湿滑的手掌缓缓地从下到上,又从上到下,一一摩挲过金属外壳上的细密花纹。最终,他捏紧了金属圆管,暗暗下定了一个艰难的决心。
“无论进退,我们都一起!”池云骥突然大声喊道。
这突然爆的喊声像是一道猛然炸响的惊雷,把沉浸在悔恨自责中的池宣震醒;像是一道瞬间乍现的阳光,瞬间照亮了他心底的迷茫。
“好!进退一起!”十四岁的少年像是被这声响亮的号角点燃了一般,大吼一声。他仰头瞪着上方的火球,巨大的火球在他双眼中熊熊燃烧,心中似乎也燃起了一团熊熊的火焰,把他刚才的懊悔、歉意、难过、恐惧等等多余的情绪统统付之一炬,只剩下一往无前视死如归的昂扬斗志。
这一路走来,数次遇险,数次逃难。此时被困在坑底,退无可退,逃无可逃的绝境,终于激了他的少年热血,他双手紧紧握拳,握得手心白,指甲都嵌进了肉里,自己一点也没有察觉。
他双目赤红,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一字一字地说着自己的决定,“他们非得置我于死地不可!看来这次逃不掉了,那就拼了吧!”既然对方纠缠不休步步紧逼,既然怎样都无法逃脱,那就一起毁灭吧!
本来火球的存在使得深坑里面温度越来越高,但就在池宣大喝的一瞬间,似有什么阻止了温度上升。他们已经没有风系符纸,但池宣的身周似乎是起了风,小绿真身剩下的少量枯枝碎叶,和地上的尘土围绕着他缓缓盘旋起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绿色光芒在他皮肤下面忽明忽暗地闪动。
一直全神贯注盯着火球的池云骥似乎察觉到了身旁的异常,他扭头看向池宣,看到少年盘膝而坐双掌合十,口中在吟诵着什么,身周似有奇异的气息在涌动,池云骥清晰地感受到似有无数看不见的元素从四面八方而来,奔腾着、跃动着潮涌般进入少年的身体。
等看到池宣身体里明明灭灭绿色光芒,池云骥惊骇万分地大叫“不——”他狂叫着扑到池宣身上,“住手!你疯了吗?强行冲开‘封禁咒’的后果是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
突然被打断,池宣暂停了念诵。本来略带稚气的脸上,此刻竟有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沉静与傲然。似乎天下万物已不在他的眼中,似乎这人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他轻轻扬起头,淡然地微笑着,似乎在说着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已经这样了,那就毁灭吧!”
然后歉然地说:“抱歉,云骥!虽然这两个字没什么用!”他略微苦涩地笑了笑,接着又低下头去准备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