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克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他放低了声音，问：“那些孩子，他们为什么总是跟着我们？他们也住在这里吗？”
“他们都已经15岁了，克拉克。”瑟琳娜无奈地摇头。在克拉克茫然的神情之下，她又有些沉郁地补充：“超过15岁，就意味着该从救济院和孤儿院里卷铺盖走人。这里是他们最好的归宿，据说，有人会为他们提供工作，薪水不菲。待在这里，总好过在哥谭街头流浪。”
但克拉克却困惑地张大双眼。这和他从布鲁斯的韦恩基金会文件中了解到截然不同，自从布鲁斯重返哥谭以来，他就致力于重建这座城市的福利机制。他对孤儿的权益保障格外青睐，韦恩基金会提供的资金，应该足以支持每一家救济院供养孤儿，直到他们成年、完成学业，有能力自力更生为止。
“但是，布鲁斯为孩子们支付了很多钱，”克拉克充满犹疑地开口，“我读过韦恩基金会的财务文件。他很关心孩子们。”
然而瑟琳娜只是朝克拉克抛出冷冽的一瞥。她说：“韦恩也该迈出自己的庄园，看看人世变换了。他放弃了一切，不是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却以为这个世界、这座城市还会如他所愿，一如既往地运转下去。”
“有人偷走了那些钱吗？我以为卢修斯先生能够——”
“明哲保身。我跟你提起过，克拉克，你这个傻瓜。这群阔佬最擅长的就是明哲保身。他们从不会舍弃自己的利益，不过至于那些施舍给穷人的小恩小惠，当然就得化为泡影。”
瑟琳娜猛地回过身，她盯着失神落魄的克拉克，再次重申：“这就是我让你赶紧远离布鲁斯·韦恩的原因。”
而克拉克，他不仅没被瑟琳娜威严的眼神吓退，反而抿起双唇。他抬高眉头，这加剧了他的神情中的疑惑，同样也令他看起来愈发柔软。他有点犹豫地说：“但即便你不喜欢布鲁斯，也还是没把他的指纹出售给雇佣兵们。他们一定出了高价；最糟的是，现在还因此威胁你的安全。”
瑟琳娜兀地停住脚步。她像是被揭穿了谎言，因此有些恼羞成怒。但克拉克的坦诚毫无恶意，这又让瑟琳娜的愤怒显得无由来，也无从排遣。
“很简单的道理，克拉克。我是一名哥谭人，这是我的城市；同样也是布鲁斯·韦恩的，”瑟琳娜不甘心地嘟囔，“让布鲁斯·韦恩来掌控哥谭，总好过把她交给不知从哪里来的野人。”
他们很快抵达地下城市的中央区域，从盘根错节的管道中穿梭、往来的人群变得稠密。克拉克有点局促地托扶眼镜，但好在似乎没人留意他和瑟琳娜的行踪。扛着零件块的青少年们灰头土脸的，行走姿势古怪的成年人们拽着一人高的设备，发出混沌的喘息。唯一获得休憩的是几名尚处于哺乳期的女人，她们看起来太过年轻，大概没超过二十岁。她们有点呆愣地注视着瑟琳娜和克拉克；其中一名大概和瑟琳娜相识，但在她发出呼唤之前，就被瑟琳娜的手势制止。
“这里有点古怪，瑟琳娜。”不远处锤震的巨响让克拉克的后脑发麻。他不安地皱起眉头，缩短了他与瑟琳娜之间的距离。“这里有太多武器。火药、炸弹，还有枪支，这些都是不被允许流通的，”他神态忧悒地看向掩藏在砖墙背后的军工厂，“还有这些孩子们。他们怎么能负责制造子弹和枪支呢？”
“我再说一遍，别多管闲事。我们要做的是穿越这片区域，而不是引起贝恩的注意。”瑟琳娜再次拉住跃跃欲试的克拉克。
“贝恩？他就是雇佣你的人吗？他打造了这座工厂，为了什么？”克拉克的危机感油然而生，“他想要伤害布鲁斯吗？”
瑟琳娜长叹一声。但她还没能想好如何敷衍克拉克的追问，兵工厂外围爆发的尖叫就将她的思绪打断了。大约只是十分之一秒的迟疑，克拉克就倏忽从瑟琳娜的身旁消失。他的身影闪到人声最为嘈杂的角落，一名女孩正蜷缩在一块钢板下方。深灰色的布袋在她的怀里被撕裂了，几团封裹着白色粉末的塑料袋顺着女孩的膝盖滚落下来。
站在她身后的男人还未扬鞭，女孩就已经未雨绸缪地尖叫起来。
皮鞭落在克拉克的后背上，他放软了皮肤，因此不至于将皮鞭震断。瘦小的女孩正在克拉克的怀里瑟瑟发抖，她像是一只离群的，羽翼未丰的幼鸟，牙齿咯咯作响。
瑟琳娜无声地呻吟着，灵活地挤进人群。她眼睁睁地看着负责施刑的男人一把扯过克拉克。但克拉克倔强地和那力道对抗，他平静地抬起头，看向那名全副武装的雇佣兵。
“我从没见过你，你是谁？”雇佣兵将枪口对准克拉克的眉心，“你大概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停手，瑞恩。我想和这位新朋友聊一聊。”
一个高大庞硕到骇人的身形从墙后绕出来。克拉克警惕地盯着对方连通颈椎的一对软管，他没法通过嗅觉判断此时正流淌在软管中的液体成分。这并不是一个太好的消息，鉴于克拉克已经背下了这个地球上绝大多数化合物的方程式。
“我猜，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好，亲爱的朋友，我是贝恩。”
但克拉克对贝恩为示好而伸出的右手置若罔闻。他只是抱紧怀中的女孩，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贝恩的一举一动。贝恩的手指探向他的鼻梁，克拉克有些厌恶地后仰，却没能躲开。他感到眼前一空，那只破旧的黑框眼镜被贝恩捏在掌心，断成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