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交易于祝珣来说,并无诟病之处,不如说何乐而不为。纪雪庵微微凝住眉头,但沈荃绝不可能那么好心。他此番出手相救正道,只怕因青浮山上众人沦陷,正邪二者间的平衡被打破,此后魔教染指武林,便不是捕风楼所能控制的了。
祝珣见他陷入沉思,出声告辞道:“时候不早,在下不便再打搅。明日同赴天颐山,还请纪大侠早些休息。”
第二日一早,纪雪庵等人便启程向西。祝珣腿脚不便,桑谷早就为其备下一辆特制马车。车厢刚好容得下他那架轮椅,又不至于颠簸晃荡,两个童子年纪虽小,驾车倒也有模有样。
纪雪庵昨夜却不曾料到,与他们同行的尚有木槿夫人和丰华堂。原来祝珣早先由捕风楼暗卫护送至青浮山时,恰听到丰华堂吹笛子给妻子听,一时技痒,忍不住抚琴合奏。二人以乐会友,一见如故,故而祝珣请丰氏夫妇到桑谷中做客。
丰华堂这般解释几句,纪雪庵只冷淡点头,并不放在心上。他暗中盘算过,若他独自快马加鞭赶赴天颐山大约需一月功夫,与祝珣同行虽耽搁时日,但他也着实需要一个领路人。桑谷一主二仆皆不会武,丰华堂功力尽失,木槿夫人也并非纪雪庵对手,这一路他绝不吃亏。至于丰氏夫妇入桑谷是为疗伤还是游玩,本来就不关他的事。
青浮山一路向西,沿途愈渐荒凉偏僻,常常日才遇见一个村庄。祝珣看似娇生惯养,又身有残疾,却从未表露辛苦。众人露宿荒野,力所能及的事他皆不肯麻烦别人,还遣出两个童子帮众人干活。那日丰华堂与纪雪庵去林中觅食,木槿夫人忙着生火,两个童子捧了干草喂马。祝珣按动马车上的一个机关,轮椅从一块缓坡铁板上滑下。他见众人忙碌模样,取了马上水囊,温声道:“我去河边打水。”
却没有人应他。两个童子钻入林中捡柴,木槿夫人也不知去了哪里,只留营地上一堆可怜兮兮的小火。祝珣抿了抿嘴,推着轮椅慢慢往河边而去。他向来被人服侍周到,难得有空为旁人做事,心中竟生出几分雀跃。但祝珣哪里知道,即使是汲水这等小事,也需伏下身子,他根本做不到。
天气已彻底冷下来,河面结了薄薄一层冰,祝珣扶着轮子停在岸上,满脸不知所措。他试着推动车子,却不料河岸湿滑,只听扑通一声,竟连人带车跌入河中。
祝珣大惊,两条手臂不住扑腾,身体却仿佛灌了铅,直直往下沉。他呛了好几口水才勉强屏住呼吸,周身皆是刺骨冷水。祝珣瞪大眼,心跳冻得几乎停住,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只怕要死在这里。
他缓缓闭上双目,求生意志一点点消逝,最后一口空气化成一串气泡从嘴角泄出。却有一只手蓦然抓住他,紧接着他落入一个有力的臂弯,手臂的主人牢牢抱住他,带着他游回岸边。祝珣一脸青紫,不停打颤,明明神志清晰,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他的身体被扳起,背后狠狠挨了两下,迫得他张开嘴,哇的吐出许多水。他依稀听见有人哭叫,声音忽近忽远,却分辨不出。随后他下颌被抬起,鼻子被捏住,一阵炽热的气息忽然笼在他脸上,冰凉的嘴唇感受到滚烫的温度。
貌似发展出了出乎我自己意料的情节orz
程溏还要过一阵才出场,大家不会想看到他在魔教的境况的。。。
天涯楼的坑,咳,我努力看看吧(真没说服力
沈残夜这个名字我也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是谁。。。
纪雪庵抬起头,抹一把脸上的水站起来。祝珣兀自呛咳不停,两个桑谷童子连忙扑上前,吓得连声哭唤谷主。丰华堂拖着轮椅回到岸上,木槿夫人抱着一叠干衣布巾奔来,兜头罩在三人身上。纪雪庵回过头,只见河面被砸出一个冰窟窿,所幸正因动静这么大,才引来众人。祝珣哆哆嗦嗦睁开眼,被两个童子抱到椅子上。木槿夫人叹了口气,催促道:“快回去烤火暖暖身体!”
众人回到马车旁,桑谷童子推着轮椅到车中替祝珣擦身换衣。木槿夫人皱眉叫丰华堂也赶快换掉湿衣,纪雪庵盘腿坐在火堆边,默默运功蒸干身上的水。待折腾完,已耗去小半个时辰。祝珣的轮椅尚不能坐,童子在地上铺了厚厚的干草,再摆一个缎面坐垫,才请祝珣出来。
祝珣裹着一件裘衣,苍白脸上尖尖的下巴被毛领遮住。他生得温文雅致,本来就没什么一谷之主的气势,此刻更平添几分柔弱。木槿夫人心中不由生出怜意,柔声道:“祝谷主没事吧?”祝珣惭愧道:“在下无事,却给诸位添麻烦了。”他乃桑谷神医,想必已服药,众人倒不担心他的身体。祝珣转头看向纪雪庵,毫无血色的面上却忽然微微发红,“方才、多谢纪大侠出手相救。”
纪雪庵睁开眼,身上发丝衣衫已尽数干了。他冷淡地摇了下头,“不过举手之劳,祝谷主不用放在心上。”祝珣却难得坚持道:“救命之恩大过天,是纪大侠太谦虚。往后纪大侠有用得着桑谷之处,还请尽管开口。”
他只有此时才像名闻天下的桑谷谷主,身后两个童子亦是感激涕零,不住点头。纪雪庵不置可否别开双目,心中却暗道桑谷前任谷主不知在想什么,竟叫祝珣这样天真温和的年轻人担任谷主之位。篝火上的干粮尚未烤好,祝珣微笑问道:“纪大侠,离开饭还有些功夫,刚好够今日的施针。”
自他们离开青浮山,祝珣每天为纪雪庵疗伤,不曾中断。果然如他之前所言,每日施针前需他把脉,穴位均有些微变化。纪雪庵看着他片刻,“不如今天便算了,你每次都吃力得很。”祝珣正色道:“不可。纪大侠有所不知,此法一旦半途而废,又要重来四十九日。”纪雪庵顿了顿,起身坐到他对面,颔首道:“有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