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道一声不敢,目光微微一转,落到程溏脸上,不由心头一惊,慌忙别开。
那张脸隐在暗处,没有旁人注意。纪雪庵的嘲讽不过是性格使然,程溏的嘲讽却直直照到暗卫的心底,好似他已全然看破真相。捕风楼有十七暗卫,他只曾遥遥见过程溏一面。却是两年前在千里之外的湖城,捕风楼那座近乎荒废的别庄。
先前变故连生,如今总算能坐下,众人都觉得腹中饥肠辘辘。木槿夫人拿出干粮在火上烤,丰华堂在旁帮忙。罗齐寅犯愁地看着横七竖八躺在山洞里的正道高手,“纪大侠,现下虽暂时太平,明日开始该如何是好?”旁人闻言也纷纷将目光投向纪雪庵,纪雪庵沉吟片刻,“不可能带着他们去救人,也不能就此将他们扔下。”他抬眼环顾众人,淡淡道:“聚在一起虽不易,但情势严峻,不如分头行动。丰大哥,木槿夫人,这些人就交给你们。设法带他们下山也好,暂且躲在山中也罢,皆由你们决定。”
众人均是一愣,木槿夫人和丰华堂对视一眼,艰难道:“难为纪兄弟还信得过我们。”纪雪庵冷淡道:“今日你们已向承阁的人动手,万家和魔教不会再把桑谷秘药给你们,你们并无别的选择。”丰华堂扯出一个勉强笑容,“雪庵放心,我们决不会再犯糊涂。这些兄弟的性命,我在此向你保证!”纪雪庵点点头,神色略有缓和,“若说有人能解开摄魂术,我们之中也只有丰大哥你,拜托。”
他们要兵分两路,固然是无奈之举,但纪雪庵的心中多少也存了不愿再与丰氏夫妇共同行动的心思。嫌隙已生,要平复如初并不容易。丰氏夫妇心知肚明,除了惭愧,不敢有怨言。罗齐寅亲眼目睹丰氏夫妇的背叛,一双侠侣的英名抹上阴影,在他心里比纪雪庵受的刺激还大些,转头看向捕风楼暗卫,郁郁道:“汪大哥,你呢?可要与我们一同去救人?”
暗卫摇了下头,“属下要随时与楼主保持联系,不便与诸位同行。且属下惟有躲在暗处才能派上最大作用,若暴露在人前反而丢了优势。”罗齐寅失望地啊了一声,只好点点头。他望着丰氏夫妇沉默地烤干粮,纪雪庵和程溏静静坐在一处,不禁想起生死未卜的凌家小姐,一股酸意顿时涌上鼻腔。罗齐寅强忍悲伤,站起身道:“洞腹狭窄,又被躺着的人占去许多地方,我去将他们挪开些,免得待会儿没地方睡觉。”
他将不省人事的正道高手并排拖至洞壁,腾出一块不大不小的空间,随后趴在地上拔去些枯草,捡了碎石土块丢掉。火堆离他不近,又被人挡住光,罗齐寅看不清黑乎乎的地面,仅凭双手摸索。他忽然咦了一声,却在洞壁上摸到一块凸起的石头,约莫拳头大小,掌心坑洼不平,似是琢磨而成的石雕。罗齐寅心中奇怪,伸手推了下却推不动,这山洞浑然天成,洞壁上怎么会有石雕。却听见程溏在身后唤他:“罗兄,干粮烤好了。”罗齐寅当下只觉饿得快死,应了一声快步回到火旁,将此事抛在脑后。
待吃完饭,捕风楼暗卫自告奋勇守夜,离开山洞藏身在山坡密林中。众人相顾无言,各自寻了地方睡觉。离别在即,虽心头沉重,但这一日实在发生太多惊心动魄的事。一早遇上母豹和万家侍卫的袭击,随后便是正道高手和弹筝的魔教女子,刚缓一口气却等来丰氏夫妇叛变,还有承阁高手的一场险斗,引得捕风楼暗卫现身。众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伤,精疲力竭,沉沉睡去。
彼时他们尚不知道,与丰氏夫妇的离别竟会提前到来。
变故发生在三更时分,罗齐寅喝了太多凉水,迷迷糊糊爬起来解手。他揉着眼睛小心避过地上的人,在山洞外解决后又摇摇晃晃进来。火光已很微弱,罗齐寅睡眼惺忪又看不清,一脚踩在别人身体上吓一跳,却被地上躺着的那人绊了一跤,脑袋砰的一声撞在山洞石壁上。他忍不住痛叫一声,伸手一摸竟满手湿热,来不及惊呆,只听轰隆隆一阵声响,整个山洞都震了起来。
“怎么回事?”他这样闹腾,山洞里的人都醒了过来。木槿夫人睡得离火堆最近,起身往里添了柴,眯着眼看清洞中情形。纪雪庵握住连璋,甫一睁眼,便难掩焦急叫道:“程溏!”丰氏夫妇定睛一看,才发现山洞中少了两人。除了程溏,还有罗齐寅,但刚刚分明却是罗齐寅的声音。
纪雪庵紧皱眉头。身旁地上还有温度,罗齐寅起身时他已惊醒,不过未张开眼,直到他回来弄出一连串动静为止,纪雪庵确信程溏仍熟睡在身边。便是他一眨眼坐起身的功夫,程溏却不见了。纪雪庵强压住心头不安,仔细看过周遭,忽然将目光定在不远处的洞壁之上。
那处石壁上有一块凸起的石头,上面依稀沾着血迹,却又看不清。纪雪庵走到石头旁,蹲下近看,血迹仍是湿的,石头雕成一颗青面獠牙的脑袋,显然并非天然之物。他心知万家布满机关,难道却连这深山之中也有?纪雪庵推不动石头,面色一冷,右掌灌入内力,啪的一声,将这块石头打飞。
山洞果然再次震动起来。纪雪庵连忙站起,戒备望着四周。丰氏夫妇也如临大敌,在洞中团团转。洞外捕风楼暗卫悄无声息落在门口,吃惊道:“这山洞已震了两次,却并无外人进来,究竟发生何事?”丰氏夫妇还未答话,却见暗卫瞪大双目,“怎么只剩二位?纪大侠他们呢?”
二人大吃一惊,不敢置信猛然回身。却见洞腹空空,惟有正道高手安静躺在一边,另一侧洞壁旁的纪雪庵已凭空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