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溏与他不时下身相贴,自然感受到纪雪庵火热欲望,他腿间被重重撞了一下,不由塌了腰,浑身发软。他背对着亭中众人,自不用掩饰表情,面上浮着淡淡红晕,微恼地瞪了纪雪庵一眼。纪雪庵收到他的眼神,眸中隐隐露出一丝笑意,捧着程溏的脸吻得愈发爱怜,趁他沉醉之际又故意挺了下腰。程溏心中叫骂,看似一本正经的大侠,竟在这等紧要关头与他戏耍。他贴近纪雪庵耳畔,声音极轻:“主人偷偷观察亭中人的神色,是否都已变得异常?”
纪雪庵只得收起戏弄他的心思,依言半眯着眼扫过亭子。他之前目光先后黏在绿衣少年和程溏身上无法移开,如今一见众人百态,不由吃了一惊。却见亭中竟有不少人三三两两抱作一团,衣衫零乱,赤身露体,心神迷失间当众行起苟且之事。德高望重的前辈虽不至此,但面上表情各异,或痴迷或怜爱或疼惜,同样尽数被那少年折服。纪雪庵定睛看向裘敛衣,只见他面色肃穆,双目却闪闪发亮,几乎带上了感激涕零的神色。他先前亦被那人魅惑,感同身受,不难猜到裘敛衣看遍天下美人,今朝终于见识到真正魅功,哪怕叫他去死也甘心了。
万庄主站在弹筝女子身后,面上笑意愈来愈深。他从容欣赏亭中光景,目光落到颇为忌惮的纪雪庵身上,却见到他抱着身旁男宠早已堕入温柔乡。看来先前下人汇报一点不错,纪雪庵也不过是个耽于美色的脓包罢了,不足为惧。万庄主轻蔑移开双目,扫过亭子,确认并无漏网之鱼,弯腰在女子耳旁下了一道命令。
却听筝音一变,声调陡然拔高。亭中众人如遭雷击,狠狠抽搐一下,脸上各种表情渐渐淡去,只余麻木,目光空洞无神。纪雪庵暗叫一声不好,程溏趴在他颈间急道:“好毒的算计,先施魅功,再使摄魂术,饶是内力高强者也难逃控制。”纪雪庵抱紧他的身体,沉声问道:“可有破解的办法?”程溏咬牙道:“要么杀了跳舞的,要么杀了弹——糟糕!晚了!”
他话音刚落,亭中宾客竟随女子筝音拔出兵刃,面无表情与周遭的人动起手来。程溏一下跳开,纪雪庵也应声抽出连璋。他飞快看清亭中局势,弹筝女子坐在万庄主身前,距离太远,亦不知姓万的功夫如何,而绿衣少年已停下跳舞,垂手站在亭子中央,面露一丝快意,悠闲看众人自相残杀。纪雪庵心中一顿,立时定了目标,一剑打开一个向他冲来的人,身形如飞,直刺绿衣少年。
绿衣少年悚然一惊,不敢置信般瞪着纪雪庵。他却也反应极快,右手扯着红绸用力一甩,脸上阴狠表情毕现。程溏往地上一滚,堪堪躲过一人大刀,回头望见这一幕,失声大叫:“主人小心——!”红绸上一枚铜铃瞬间喷出一蓬细如牛毛的毒针,正对纪雪庵的面门。纪雪庵脸色愈发冷厉,却听细微叮声,连璋宝剑横在身前,将数十根细针尽数打飞。
但这一着终究失去先机。在他刺向绿衣少年的那一瞬,亭子角落的万庄主同样变了颜色,探筝女子轻拨琴弦,铮铮两声,亭中乱斗的众人又是一抖,忽然将兵器全都对准了纪雪庵。纪雪庵低声咒骂一句,眼看那绿衣少年被众人掩护在身后,得意朝着自己笑。一柄大刀直朝他头上砸来,刀的主人还光着屁股。一条细鞭缠上连璋,鞭子主人曾与他喝过一碗茶。纪雪庵不胜其扰,刀剑无眼,被众多高手一拥而上实在谈不上游刃有余,勉强保身却还要尽力不伤到对方。
如今只能走为上策。纪雪庵右手催动无息神功,连璋舞起厉风,叫周围人一时再不能近身。他伺机跳离众人包围,眼角瞥见程溏趁乱摸至亭角,装着在人群中围攻纪雪庵,却陡然旋身,手腕划出一道粉色痕迹,绯红小匕猛扑弹筝女子的胸前。万庄主唇上胡须微微一颤,一掌推出拍向程溏脑袋。那弹筝女子似不会武功,吓呆了般周身动弹不了。程溏咬紧牙关,人在半空中,扑向女子的冲势已止不住,只能往手上更注入几分力气,竟要与万庄主拼一拼谁的速度更快。
分明是电光火石一瞬间发生的事,看在纪雪庵眼中,却被拖出长长的轨迹。程溏身体带着坠势,手腕断然向下,直刺女子心口。万庄主掌风带上十分内力,尚未真正触及,已震得程溏飘在鬓角的一缕发丝尽断。绯红小匕刺破女子衣衫,刀尖凝了一滴血珠,几乎是同时,万庄主的手掌贴上了程溏的额头,下一瞬便要催发澎湃内力。
程溏闭上眼睛,只待颅骨碎裂脑浆四溢,临死关头,仅余下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念头,刺得更深一点,杀了这个女人。却有一股巨力猛然将他向后一拖,万庄主一掌隔空击出,震得亭角一根柱子应声而断。女子冷汗涔涔,面白如纸,却终是死里逃生。纪雪庵一掌抓住程溏背心,一臂挥起连璋冲出四五道剑气。那间亭子轰隆一声,朝向山道石阶的那一面全被震塌。他再也顾不上亭中伤亡,抓着程溏纵身飞奔,身形消失在清浮山如血枫林中。
纪雪庵一口气提着程溏跑出数里,钻入密林深处,才缓住脚步。他抓着程溏胳膊将他上下察看一遍,才狠狠甩到地上,冷颜怒道:“不自量力!那姓万的全力一掌,连我都不敢硬接,你倒冲着脑袋便上,是想做无头尸么!”泥地上铺着厚厚一层落叶,倒未将程溏摔痛。他脸色微微发白,在地上瘫坐了一会儿,撑着膝盖爬起来,抬头认真向纪雪庵道:“主人,是我错了。方才太惊险,脑中只余一片空白,如今想来却是后怕。”语罢又向纪雪庵深深一揖,“多谢主人相救,这条小命虽不值钱,却也不能死在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