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安的手指抓住frank的衣襟,放任自己多留恋几秒,然后松开,朝peter笑着眨了眨眼睛,“他总是这样么?”peter也笑了,“在没见你之前,光听他的描述,我还以为你是个小男孩呢。”
取完行李,钻进出租车,向酒店驶去。简安所在的城市虽然建有不错的机场,但并没有丰富的旅游资源,frank仅仅是取道来见简安一面,明天就会乘火车离开。简安陪着他们check,把他事先订好座位的餐厅名片交给frank,“坐了那么久飞机,你们先休息一下,晚上餐厅见。”
餐厅以传统地方菜为特色,已有百年历史,简安他们坐了一个包厢,窗外是热闹的街景夜色。frank和peter不太会用筷子,照样吃得赞不绝口。简安笑而不语,英国人的味蕾是比较粗糙的,其实并不能太好地分辨口感和味道精细微妙的差别。
frank说:“如果有时间,我真的想去你的大学。”简安笑道:“又不是知名学府,校园也谈不上漂亮,有什么好去的?”frank道:“至少要去你的实验室看一看。”简安的笑容略微黯了一下,“frank,相信我,我曾经待过的那个地方是世界上最棒的,不会有更好的了。”
他们想起往事,不由沉默了下来。简安想了想,终于还是问道:“ti丁,你最近有他的消息么?”frank不快道:“为什么还要提那个坏蛋,当初如果不是他……”
当初如果不是ti丁,如果他没有把简安是同性恋昭告天下,简安也许还留在英国,和frank他们愉快地共事。其实,那也不是多么严重的事,就算校园里存在反对同性恋的呼声,就像种族歧视在外国从来没有消失,实验室的boss开口亲自挽留简安,平素一起工作的同事也纷纷表示理解,但简安还是离开了。
“ti丁现在不混实验室了,”frank道,“听说他在伦敦一间公司上班。”简安点点头,“那倒也适合他。”
话题不能总围绕自己,简安将话头引到peter身上。打趣一对恋人实在是有趣的事,一餐饭毕,宾主尽欢。三人都喝了不少酒,简安将他们送上出租车,frank突然拉住简安的手道:“jan,我来之前boss就嘱咐我转告你,如果你愿意,随时都可以回来。那里是——”简安笑着接口道:“是世界上最棒的。我知道的,谢谢你,我的朋友。”
frank离开后,日子就平淡下来。天越黑越早,简安每天在办公室待到18点,步行回家。吃晚饭看论文洗衣服,然后洗澡睡觉,规律如同僧侣。
他并没有刻意回忆或避开章其铭,但那个人的影子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浮现。比如在便利店的冷柜前想起他喜欢三明治里的鸡蛋,在用开水冲泡面的时候想起他喜欢番茄味,在拉开易拉罐环扣时想起他喜欢啤酒一定要冰过。他喜欢一回家就洗澡,换上柔软的睡衣。他开车的时候喜欢听音乐,喜欢烟草味的香水。他睡觉习惯抱住自己,早晨醒来之前会先皱一下眉。
简安不知道,这算不算想念,还是只是单纯的习惯?时间流逝,这些画面会在他的记忆里停留得越来越深刻,还是渐渐就消失不见了?
简安不知道。他并不太回想起暑假结束后两个人开始疏远的那段日子,脑海中的回忆反而都是初识及热恋期的场景。有时候简安想,这样结束是不是正好?那些记忆鲜明如昨日,却带着一种恍惚的不真实感,随时都会消失殆尽。而它们,确实消失了。
简安的感情观几乎是病态的。他暗恋永远不会告白的人,回忆已经失去的感情,因为不可能得到,反而变得安全。
那天,简安去市里的另一所学校开会,回家的时候走了和平时不同的路。在十字路的天桥上,对面一幢高楼墙上贴着巨幅的广告。简安顿住脚步,站在了原地。
幕布上,蓝天白云,海岸蜿蜒,正是夏天的时候简安和章其铭去过的海滨城市。他还记得那里的沙滩和阳光,记得那场台风,记得章其铭怎样握着他的手吻过他,记得天地间只余他们二人的那种感觉。简安忽然惊惶起来,也许章其铭是不一样的。
也许他不是过客,不是救生圈。也许不是光凭时间就能忘记,不是只要安全地回忆就可以。
手指快要冻僵,哆嗦着打开手机,停留在章其铭的号码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深秋的傍晚,天桥上行人匆匆,没有人停留。十字路红绿灯变换,下班高峰的汽车排起长龙。简安曾经问过章其铭,他举家移民美国,为何只身回到这座城市?章其铭反问,你又为什么回来?他们在留恋什么,寻找什么?他们在这里找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章其铭笑着总结,得到和失去是一种平衡,简安,不要害怕失去。
暮色深重,广告牌上方突然亮起灯,将四周映衬得更加晦暗。白色的灯光清晰地照出幕布发卷的角落和斑驳的褪色,还有不知何时染上的深色印渍。夏日度假的广告果然已经过时,谁会在冬天去海边?
简安缓缓放下手机。
他已经习惯在得到之前就选择放弃。
23
23、
章其铭躺在床上,枕头散发着陌生的味道,他烦躁地翻了一个身,干脆坐起来。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亮起,章其铭深深吸一口烟,然后吐出。他自嘲地笑了笑,其实这间屋子里,本来就都是陌生的味道,过去几个月,他住在另一个男人的家里。
那天,简安在街对面头也不回地离去,小西错愕地想要去追,却被章其铭一把拉住。他把小西带到火山,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