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事不用谢。」这么说着,克利斯蒂安缓步踱上前来,脸上那半块银色面具一如当年,那种优雅而轻佻的微笑同样一如当年。
至于他所说的事,则是指通知兰德尔关于杰西下落的事。
那几个男人肯定不会想到,他们把杰西带入了一个恶魔的领地。
说起来,的确有赖于恶魔的主动通知,否则如果要兰德尔自行寻找,肯定要费上多一些时间。毕竟他很难想到杰西是被恶人带走了,带到十几个小时车程以外的地方,而且是这个地方。
而如果他来晚了,哪怕就那么十几、二十分钟,迎接他的多半将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想过要对克利斯蒂安道什么谢。这个恶魔意有所图,他比谁都清楚。
「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冷淡。」克利斯蒂安叹了口气,笑容却没有丝毫变化。
兰德尔冷笑一声,转身往外走去,不愿在这里浪费时间哪怕多一秒。
「希望你还记得,那三个愿望没有时限,欢迎随时来找我兑现。」
和上次不同,这次克利斯蒂安没有加以挽留,目送着他的背影悠悠地说:「这次就算是送你一个小小赠品,纪念你跟这位小朋友再度光临。」
「……」被抱在兰德尔怀里的杰西,感觉到兰德尔的身形稍稍一顿,再继续迈步往前走去。
其实这会儿杰西的意识已经涣散了,残余的一点意识只够用来想一件事——什么叫「再度」光临?
夜晚九点。
几分钟前莫妮卡刚刚离开,回家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会再过来。
杰西是昨晚回来的,当然是一回来就直接送医院。伤势都已经处理过,被割断的手筋可以接起来,能恢复得怎么样就很难说了。脸上那两道刀伤也缝了针,大的妨碍是没有,但破相是破得彻彻底底了。
昨天莫妮卡过来一看到杰西这个样子,吓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哭,断断续续地哭了一整晚,今天还接着哭,眼睛都肿了。
看着感情最好的姐姐这么伤心,杰西很抱歉,也很心疼,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关于这件事,目前莫妮卡还没有通知莱斯夫妇。这次不是杰西阻止,而是莫妮卡自己没办法打那通电话,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这件事真的太可怕,她的弟弟竟然碰上那么狠毒的恶人,差点就再也回不来,太可怕了……
不管怎么样,现在他们能做的,也就只有祈祷医学的昌明,能够让他的手指恢复到最大程度。
至于脸……实在不行的话可以去整容,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杰西对此倒不是特别在意,反正他又不是靠一张脸生活。
除非,某个人在意,会嫌弃他这么难看的样子。而这个某人,当然就是未来他会喜欢上的人。如果被自己喜欢的人嫌弃,那的确很苦恼……
不期然的,脑海里掠过兰德尔的身影。
昨天兰德尔带他回来之后,因为他当时又累又痛,很想说话但又实在没力气,等到一觉醒来,兰德尔已经不在了。
不知道兰德尔会在意他的脸吗……
突然,病房的门开了。他正想着的那个人走了进来,径直来到病床前,也不坐,就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映照在日光灯下的那张脸依然是面无表情。
但是杰西仔细看着,又觉得那脸上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只是太深沉,让人看不清楚。
两人就这么无声对视着,最后还是杰西先开口:「昨天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在忙,还是没有听见?响了好几声都没接电话……」
「我听见了。」
兰德尔说:「以前从不用手机,没有立刻反应过来是手机在响。等我接的时候,电话已经切断了。」
「……」杰西瞪着眼睛张着嘴巴,要不是嘴角抽痛,他的嘴巴还会张得更大些。
这还是头一回,他听见兰德尔一次说出这么多字……
惊奇,但更多的反而是暗喜。
「嗯,那没关系。」他点点头,其实很想笑,可惜现在不能。
「其实昨天我去公园之前,本来想过打电话叫你也过去,幸好我没有,否则要是你去了,跟我一起遇上那种事,那我们就都要被抓……」话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什么,「噢」了一声停下说话。
被抓?兰德尔?假如当时兰德尔在场,大概当场就把那些人全都葬到河里去了吧……
他脸色隐约有点古怪起来,当然有话想问,但说不上是为什么,又不太想问,至少不用这么急着问。
「这次真不知道上天是想让我怎么样了。」
他转移了话题,差点撇嘴角,还好及时改成皱皱鼻尖,「眼睛看不见了可以听,手不能再画画了,应该改干别的什么呢?还有脸……难道是想告诉我,以后我会遇见一个不以貌取人的……嗯?」
手腕忽然被兰德尔握住,他不知所以,疑惑地眨眨眼睛。
兰德尔并不解释,开始拆他手上的绷带。
「你怎么……」杰西更是讶异万分,也有点怕,毕竟手伤得那么重,稍微一点小动作都会带来痛楚,而且,真的已经不能再被弄得更坏了……
不过,兰德尔又怎么可能要把他的手弄坏呢?这么想着,他就不太怕了,低声询问:「你要干什么?」
「……」直到把他左手的绷带全部拆了下来,兰德尔仍旧默不作声。
凝视着他如今肿胀而难看的手指,兰德尔缓缓弯下腰,以双唇触碰之。
指尖上传来意想不到的触感,令杰西的胸口狠狠震了一下,瞳孔紧缩起来,当场就忘记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