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找到目前肯定深受打击的雷喆才行。
在旋凤楼对街斜角的一道墙下,明石找到了坐在地上,睁着一双空洞的眼死盯着旋凤楼大门的雷喆。
阿喆,旋凤楼关门歇业,已经快半个时辰了,怎不回客栈休息?
空洞的双瞳依旧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抬都没抬眼看看是谁跟他说话,彷佛坐着睁着眼却睡着一般。良久。
天刚黑他就被轿子抬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雷喆喃喃道,没有惊讶神色的抬头看着弯下身的明石,用手里丝帕给他擦去不自觉滴下的男儿泪。
嗯,没关系,我陪你等他回来。
……石啊,这里脏,你别坐。
都说没关系了,你别婆妈。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你知道我……等着谁么?
我是什么身份?想知道,自然有人帮我查。等谁?不就是左澐吗。
不是!他不是!他只是长得像,他不是我的阿澐!
他……不配像阿澐。那么淫荡!那么贱!不配不配不配……
说着,泪又从眼眶里掉了两滴,这次没流淌在脸上,直接落下地。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天色大亮,一顶轿子停在旋凤楼大门外,下来一个化妆化得雌雄莫辨,神色疲惫有些憔悴,脚步蹒跚虚浮的美人。
虽然只见过两三回,且是幼年时的记忆,但那张五官秀致的脸,跟童年时期的左澐差别不大。
那美人该是左澐无疑。偏头看着雷喆突然坐直绷紧的姿态,明石想自己并没猜错。
左澐下轿后,没有走进旋凤楼,而是举步维艰的,一步一拐向运河畔行进。雷喆像魁儡人偶被牵动丝线的跟着去,明石只好随行探探究竟。
明石看左澐神色释然地望着不远处拱桥上路经的丧葬行列,好像完结了什么心愿。他没记错的话,那是前任刑部尚书的出殡行伍,而这个亡者,就是当年拿雷喆性命威胁左澐的禽兽。
这也是母亲造的孽,要他如何跟雷喆说明这个事实。说,左澐沦落风尘,都是为了雷喆而牺牲。
他无法说出口,也不能说出口。要是雷喆知道实情后失去理智,甚而报复母亲,杀了自作主张的左澐再自杀,那就枉费当初这么多人尽力保全雷喆的苦心。
突然,一群妓女模样的女人背里接近左澐,冷不防将左澐推下河,只见左澐落河前惊讶的回首看了推他的人一眼,不过挣扎两下就往下沉不再浮起来。
还来不及阻止,身旁的雷喆已经像箭疾射一般迅速跳下河,托住左澐下颌往岸上单手划水,一下子就将人救上岸来。
一上岸,雷喆就像被烫到似的,将人推到站在岸边等雷喆的明石手中,神色怪异扭头就走。
欸,你去哪?
雷喆置若枉闻的飞快离开,犹如身后有恶鬼追赶,明石暗暗长叹了声,不再理会雷喆的反应,专心施救溺水的左澐。
番外08
(之五)
左澐醒来后,看见明石便开始哭泣,明石无奈的用手帮左澐擦眼泪擤鼻水。左澐泪流满面欲言又止,双手紧紧搂着他的项颈,深深贴进他的怀里,浑身散发出无言的请求,求着永不分离。
看来是认错人了。虽然明石觉得自个儿跟表弟不算像,至少气质与脾气都要比雷喆好,但,凡是见过兄弟俩的,都说不愧是兄弟。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西,明石低头看着怀里衣湿妆花,却更显楚楚可怜的落汤鸡,想起走过来河畔时左澐举步维艰的勉强,心下顿起怜惜。
这位公子,你住哪?本王送你回去。
怀中身躯蓦地一僵,抬头凝视他的痴情美眸刹那黯淡下来,失望的氛围像有千斤重,压得左澐肩都蔫了。
不用了,王爷。小人身体没有大碍,而且就住附近,走几步路就到,不敢劳驾。
说着便从明石怀里挣出,危颤颤地起身,勉强的撑着抖得像秋风落叶的双脚,三步一休息,走了很久才走回旋凤楼大门前敲门,拨开来开门的龟奴想扶他的手,继续靠自己的力量上楼,回自己的房间。
明石没出声的,一路跟在左澐身后,直到左澐进了旋凤楼才转身去雷喆栖身的客栈。
眼前却挥不去方才那悲伤的背影,沉默叫嚣着潜藏在浪荡假相下的男儿自尊,不要谁来同情搀扶。
什么是咫尺天涯?眼前这两个被命运折腾的人,就是。
明明已经雨过天晴,为什么雷喆不跟左澐相认,把他带走?明石有把握能弭平这事,替左澐赎身。
难道雷喆心念真的变了?坠落风尘的左澐,配不上他的爱了么?
以前的雷喆,不是个拘谨世俗的人,明石自己也不是,所以能理解两人的感情。不像母亲不能苟同,耍手段顺势拆散两人。
看来母亲当年干预种下的恶因,当真要让两人走入互相折磨的轮回了?
客栈里的雷喆出乎意料的整洁。经过梳洗更衣,刮掉胡子,整个人不复早前的颓废,拎着包袱腰挂大刀准备退房。看见明石站在他身后等他与客栈掌柜算帐,便对掌柜的说,再给我摆张酒席,上好的酒最贵的菜,我要跟我兄弟喝上两杯。
明石顿觉背脊冷汗涔涔,还好这种地方他不曾来过,出入的认得他的可能小,否则雷喆这番话会给雷喆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明石虽是雷喆的姨表兄长,可下令诛雷喆家的是明石亲大哥明成帝。直到前两年,明成帝对自己的监视才松懈少许,要是现在雷喆没死的事情曝了光,恐怕明石也要以窝藏钦犯的欺君之罪,跟着人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