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时至今日,情况却有了一些不同。曾经以为再也不在乎、再也不会有的东西,已经找回来了一点点。不是摩天轮给他的,而是因为这个……要和他一起坐摩天轮的男人。
想到这里,心中不禁涌上一种微妙的感觉,他悄悄瞄了对方一眼,迎上的是一双微笑地凝视的眼眸,登时一阵尴尬,不自然地别开了视线。
终于可以登上摩天轮了,两人对视一眼,坐了进去,面对着面。
车箱开始缓缓上升,他们一直安静无语,直到司遥开口:「我有东西要给你。」从口袋摸出一个盒子。不是先前那个装着钻石项链的盒子,而是另一个,同样包装精美的小盒。
厉森狐疑地挑眉,司遥应该不会把那支存有影片的手机这么慎重地包装起来吧?
他看着司遥把小盒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不由得一愣。
那东西不是手机,而是一枚铂金戒指。
司遥把那枚戒指取出来,用食指和拇指捻着,看着厉森满是疑惑的眼睛,他说:「这就是我要给你的东西。」
「你要给我这个?」
厉森莫名其妙地瞪着他,「你是什么意思?又在耍我?」
「不是。」司遥神情依然沉静,字字清晰地说,「我希望你和我交往。」
「交……交往?」厉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开玩笑,这绝对是在开玩笑!
「你是不是又在发疯?」他气急败坏地骂道。可恶,就算是开玩笑,这玩笑也开得太低级太恶劣!
司遥将戒指收进掌心握住,静默了一阵子,忽然问:「我曾说过,你和我有相似的经历,还记得吗?」
「……又怎么了?」厉森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到这个,还是维持着警戒。
「我的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企业的老板。」
司遥侧过脸望着窗外,缓缓说,「那天父亲应邀去国外学院演讲,母亲刚好也去出差,于是两人一道出发。几天后,有人到我家来告诉我,他们乘坐的班机失事,机上全员罹难。那人说,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我不信,前两天才跟我说话的人,还说再过半年就会有个弟弟或者妹妹给我抱,怎可能一下子就全都没有了?那人还说,我会被送去孤儿院,那里会有人照顾我。当时我觉得很可笑,我有父母的,怎么会是孤儿?别人说他们没有了就没有了吗?」
「……」随着他的话语,厉森浑身的警戒渐渐卸下,无言地看着他的侧脸。
他的表情还是淡然,已不能看出他那时候的心情。也或许即便在当时,他还是这样的表情,淡然冷静,无所畏惧。比起别人说什么,他总也坚信自己。
「我不想被那些人强行带走。我收拾了行囊,跑到大街上四处游荡。暗自期盼也许突然有一天,就会偶遇我的家人——其实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奢望,那时候我却宁可带着这份奢望独自活下去,而不愿意在孤儿院里和那些已经认命了的小孩在一起。」
司遥说着,轻轻牵了一下唇角,「讽刺的是,我逃开了那些小孩,却遇上一条流浪狗。」
「……狗?」厉森一度怀疑他这种说法是事实还是比喻。
「嗯,一条流浪狗。」
司遥点点头,显然并不是比喻。
「第一次碰到牠是在广场。那天我买了火腿面包,吃不完,发现一条又脏又瘦的狗在翻垃圾,就给了牠,我没想到牠会从此跟着我。我很讨厌牠,并不是嫌弃牠脏,我无法忍受的是,牠在流浪。牠跟着我,是因为牠在我身上嗅到同样的气息,牠想要跟我相依为命,让我很恼火。
为什么我会常常遇上牠,总也甩不掉?因为,我也在流浪,我像牠一样孤单一个,无处可去。我最不愿接受的事,牠却一次次提醒我。一天傍晚我在公园的长凳上醒来,发现牠蹲在我面前,嘴里含着一块不知道从哪捡来的比萨。牠竟然还想照顾我。我再也受不了,拿棍子驱赶牠,直到牠一瘸一瘸地跑掉。」
说到这里,司遥转头看了一眼厉森那异常深沉起来的脸色,笑了笑。
「觉得熟悉是吗?就像李绵羽于你。她出于善意而接近你,却令你想起你不愿接受的事。你明知道错不在她,却总也忍不住要迁怒于她。」
「……」厉森接不了话,无声地苦笑一下。
「最后,那天。」
司遥重又望向窗外,接着说,「那天下着倾盆大雨,我在一个屋檐下避雨。那条流浪狗又来了,牠也来避雨。我跑开,却发现牠在后面追我。牠的腿被我打瘸,跑得慢,但还是追着我不放。我穿越马路,牠也追过来,却刚好遇到红灯。当我听见剎车声而回头看的时候,牠已经被车撞飞了。我走过去,看到牠一动不动,身边的雨水都成了红色,就这样,我确定牠死了。
我觉得我应该高兴,我站在牠旁边,一直努力找高兴的心情,直到交警过来,问了我一些事,后来我就被送去孤儿院。在那之后一年,孤儿院里的老师要求写作文,主题是动物。我写了那条流浪狗的事,写完之后发现字迹全都模糊了,满是水渍,再摸摸脸,我才知道那些都是我自己的眼泪。」
「你……为牠哭了?」厉森着实愕然。
并不是认为那条狗不值得人为牠掉泪,只是他想像不出,司遥流泪的样子。
「只能这样认为。」
司遥无奈地耸耸肩,「我也是后来才发现。其实很多事情,都是时过境迁之后才明白。那条我曾经极度厌恶的流浪狗,是牠陪我度过了一段最寂寞难熬的日子。无论我是不愿意承认,我厌烦牠,只是因为太过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