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师弟已经饿昏了过去,他被光线惊醒,第一眼就看到了夫君,夫君见他脸色苍白,又没有力气站起来,便把他抱上床,还到厨房里找了吃的给他。等到我匆忙回房时,他们已经有说有笑了。”
“我从没见过师弟笑得这样开心,当年,师父虽然收留了他,也收他为徒了。可是,师姐妹们并不喜欢他,谁能习惯忽然多了一个男人呢?即便那时,师弟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也许,就是那一次起,师弟喜欢了夫君。但是,夫君早就把他忘了。”
白烟儿语气哽咽,断断续续地抽泣著,忽然,她神色凄楚,哀声问道:“我不懂,当初,师弟什麽都不知道,所以才会喜欢上纪凌飞。可是,後来他长大了,懂事了,还是只喜欢纪凌飞。这麽多年来,他心里只有一个纪凌飞,藏得很深很深,就连我也不知道。那次武林大会上,纪凌飞前来与我们攀谈,他是那麽地欢喜。只是,当时的我没能察觉……”
语罢,白烟儿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紧咬著唇强压痛楚,她道:“之後种种,你应该已经猜到。他一步步地接近夫君,却换不得夫君的真心,那日夫君离开之後,他就疯了。他能认清人,性子也没变,却记不清事。在他记忆里的玲珑阁和纪凌飞都是假的,师父他把关在屋里,他不停地叫著,咒骂著,他说是我们将他与纪凌飞拆散,他说我们明明这麽疼他,为什麽却要伤他的心。师父气极了,大师姐也害怕了,还有几个师姐一直在笑,笑他不知廉耻,自作多情。”
“可是,谁有我怕呢,当年,若是我好好地照顾著他,他又怎会变成这般模样。站在他的屋外,我听著他一件件地讲我们小时候的事情,讲他和纪凌飞在那几个月里的甜蜜,何其地难受。明明都是假的,他却是这般的欢喜。”
说到这里,白烟儿抓紧了赵五的袖子,神色坚定地哀求道:“求你,让师弟跟我回去,他必须清醒过来,我不能看著他疯一辈子。”
赵五不著声色地抽回了手,心里暗想,这对姐弟倒是连细小的动作都极为相像。
“纪夫人,我虽然答应不拦你,可是,也得你师弟心甘情愿跟你走才行。”
忽然,赵五扬唇一笑,又道:“不然的话,你亲口问问他如何?”
白烟儿心中大惊,下意识地抬起了头,果然瞧见谢宁双从楼梯走来。
“师姐。”
谢宁双神色漠然地望著白烟儿,若非眉头微皱,谁能看出他心中的波澜。
“师姐,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可是,为什麽我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白烟儿慌乱地站起来,快步走上前,紧紧抓著谢宁双的手臂。
“跟我回去,只要回去看看,你就能知道究竟是真是假。”
谢宁双看了赵五一眼,很快又收回了目光。他神色茫然地望向白烟儿,似乎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什麽,只是,越是努力回想,他脸上的困惑更深。
“纪凌飞不爱我?一切都是我的幻想?你们都不喜欢我,嫌弃我,把我丢在一边。可是,在我记忆力并不是这样的,大夥儿都是在一起吃饭,你常常夹鸡腿给我,还有鲫鱼,那是你喜欢吃的,难道不是这样吗,师姐?”
白烟儿身体不住地颤抖著,脸上已是泪如雨下,一双眼眸哭得红肿。
“不是这样的,从来都不是这样的……”
谢宁双不信,白烟儿的话与他记忆力的样子相差太大,可是,回想著那天大师姐和二师姐的态度,又不容得他不信。
究竟谁是对,谁是错,谢宁双实在分辨不住。他的头明明很疼,却疼得麻木,疼得无暇去顾其他,整个人就好像是被抽去了灵魂,脑中浮现的只有这样一句话。
究竟谁是对的,是他,还是白烟儿?
谢宁双很想知道,但又害怕知道,要是自己真是错的,那又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他什麽都没有过,没有那段与纪凌飞之间的感情,没有和师姐们的亲昵,他一直都是孤孤单单地活到了现在。
甚至,那意味著他是疯子。
谢宁双忽然感到胸口很闷,闷得他无法呼吸,闷得他想要发疯。他突然大叫一声,犹如发泄一般,放肆地抱紧了头,一步步地往後闪躲。
离开这里吧,上楼去吧,到了屋里就好,到了屋里就能安定下来。他不需要知道真相,他不需要回到玲珑阁。
可是,偏偏他想知道……
是谁疯了,是他,还是白烟儿,还是其他所有的人。
第一次,谢宁双觉得自己如此无助。所有的人都说他的记忆是错的,他又怎可能是对的。
不,他不甘心,他要亲眼去看一眼,亲耳去听一听,尤其是纪凌飞。他要亲自去问他,究竟他们有没有过感情,究竟他心里是否有他。
空洞的目光渐渐有了神色,憋闷的喘息也慢慢平复,谢宁双恍惚地看了看白烟儿,最後,视线停留在了赵五的身上。
“你想去看看?”
赵五扬唇一笑,直截了当地问道。
谢宁双紧抿著唇,目光牢牢地盯著他的样子,却始终无法将他看穿。为何会沈溺在那间屋里不可自拔,为何会终日恍惚失神犹如酒醉一般,为何此时又能如此地清醒明了。这一切,谢宁双不是没有察觉,可是,他却心甘情愿越陷越深。
这是一个深渊,一条回不去的路,但也是他逃避的归所。只有在这个地方,他什麽都不用想,什麽都不用怕。
谢宁双想要走向赵五,脚跟一绊,身体不由地向前摔去,赵五极快地搀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