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安君的眼眸渐渐黯然,言语之间是淡淡的自嘲。然而,在他发现宋子言看着自己时,却又佯作没事的笑笑。
“我喜欢自由,喜欢去各种地方,只要给我一张机票,全世界没有我不敢去的。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情,哪怕我有一天没戏可拍了。大不了搬个板凳在广场卖画,我总能活下去。我已经没有亲人了,即便我哪里都不去,也没一个家等我回去。”
宋子言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在齐安君眼中看到些许苦楚。
齐安君难道不是一个很潇洒的人吗?他一直以为齐安君只是喜欢自由,所以才会全世界到处跑,好像永远不会在哪个地方停留。可是现在,齐安君竟然告诉他,他也有他的无奈,他也有他的痛苦。幸福是一种相对论,并不是想拥有就能获得。
过了最后一个收费口,往前不远处就是下高架的出口。
“有没有烟?”
因为这部戏,齐安君的烟瘾越来越大,尤其现在又开夜路,更是让他烟瘾难耐。
宋子言从外衣的口袋掏出一包白色的万宝路,齐安君看了一眼,皱眉问道:“有没有大卫杜夫?”
宋子言斜眼看向他:“不抽拉倒。”
齐安君摇头,坚持道:“我只抽一个牌子。”
说罢,他一只手握方向盘,一只手往后座掏。卡宴的空间太大,他伸了半天都没够到。
宋子言刚想伸手帮他拿,忽然看到对面车道一辆别克调头开过来,整辆车横在他们面前。而齐安君本来就车速过快,如果急刹车反而会让车子打转。
看到齐安君脸色紧绷的样子,宋子言的眼前闪过黄纪恩的脸孔,他飞快地抓住方向盘,竟然往齐安君的方向打去。齐安君震惊地看向他,一边慢慢踩刹车,一边往防护栏撞去,只听到“砰”的一声,车子在快要撞到防护栏的时候停住了。
“你搞什么鬼?”齐安君脸色微怒,肃然道。
这时,前方车主赶过来,一个劲地道歉,解释说他们是上错高架口,所以才想趁还没到收费口,赶紧抄近路调头下去。
然而,车里的两个人惊魂未定,根本听不到他们的话。只见齐安君眉头紧锁,踩下油门,径直朝前方开去。
等到开下高速,他们才回过神,只是彼此都没有吭声。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前面,再不看对方一眼。
宋子言无法解释刚才的行为,几乎是一种下意识地反应。他只知道当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不可以让齐安君死。
对,在黄纪恩死后,他决不能看到齐安君在他面前出事。
车子停回酒店车库,齐安君没有下车,宋子言也不着急。
齐安君按下车窗,慢条斯理地抽了一根烟,直到熄灭烟头,他忽而一笑,语气平淡地问道:“宋子言,你喜欢我?”
齐安君的声音就好像是一记重拳,在宋子言的心中狠狠地捶了一击。他脸色一僵,下意识地扯了扯嘴唇,好半天才发出声音。
“开什么玩笑,像你这么恶劣的男人,怎么会有人喜欢你?”
说罢,宋子言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双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试图掩饰自己的不安。
“我只是怕你死掉,没有你,也不会有这部电影。”
齐安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轻笑地摇摇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余光扫过齐安君的脸孔,宋子言顿时感到松了一口气,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
“像我这样的人是不适合爱情的。”齐安君伸了个懒腰,轻松地说道。可宋子言轻松不起来,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一沉,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我喜欢自由,又很自我。我的愿望就是世界和平,这样我就能跑遍全世界。可如果我有了爱的人,那我就没有自由了。”
说到这里,齐安君转头看向宋子言,目光深沉,接着说道:“我从小就习惯了到处跑,如果有天安定下来,反而不自在了。”
宋子言慢慢地移开视线,齐安君的目光让他感到无所遁形。
“等这部电影拍完,你会去哪里?”
齐安君想了想,答道:“暂时会留在国内,我欠方老板一部戏。”
方宏业是这部电影的投资商,开机那天,宋子言就发现他们关系不错。
“你们认识很久?”
齐安君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只是很快被他用笑容遮掩,回答道:“我是经由老师认识他的,他很欣赏我。这次的电影投资很大,收益却不能保证。如果不是他的帮忙,或许真的拍不出了。我答应他不管这部卖不卖,一定会如他所愿再导一部。”
宋子言见过方宏业,圈内有名的电影大亨,年过四十,相貌十分英挺。
“那等你完成承诺呢?”
齐安君想了想,坦然道:“还没想好,也许会留在国内,也许会到国外跑一圈。这个世界很大,我有很多想做的事情,不是非做导演不可。”
连齐安君都不知道自己会去哪里,宋子言就更不知道了。不过,他可以想象他们的关系,等到电影杀青以后,他们会一起为上映前的宣传奔波。然后,如果他没有机会再拍齐安君的电影,那他们只会在各大电影节上碰面。而如果齐安君不再做导演,那他们只会在每年黄纪恩的忌日见到。
至于再往后……那就没有什么以后了。宋子言和齐安君之间的联系,以前是因为黄纪恩,现在是因为这部电影。黄纪恩已经过世了,电影也快拍完了,他们再没有碰面的理由。算不上朋友,谈不上知己,只是一时的合作伙伴,兴致来的时候可以做次炮友,这种关系真是不痛不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