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拍摄一次就过了,三位演员表现出色,每一个表情都足够到位。中午,齐安君没有吃饭,忙着和莫如生讨论拍摄手法,如何把下午这场戏拍得唯美而不色情。只见两人围着摄影机,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眉头紧锁,争执不下,直到拍摄前一刻,他们才各就各位。
正式拍摄时,几部摄影机同时开工,分三个角度进行。一面主拍陈宛之的床戏,一面主拍宋子言的反应,还有一面则是从宋子言的角度看去的情景。
对陈宛之来说,这场戏并不困难。然而,宋子言的表演才是重点,那种心痛而无奈的感觉,并非三两句话就能说清。拍摄前,齐安君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拍拍宋子言的肩膀,开玩笑地说:“你给我一次就过,我可是连午饭都没吃,没力气拍太久。”
工作人员大多都做好加班的准备,这场戏对情绪的考验极大,在他们看来不拍到晚上是不可能的。没想到,宋子言竟然拍到第三条就过了。
如果在此之前,宋子言的表现只是让人赞赏,那么,他这次确实让人赞叹。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甚至于身体细微的反应,都是这么恰到好处。尤其在他最后几近崩溃,险些准备冲出去的时候,那股悲痛和无力让在场人员都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仿佛透过宋子言的表演感受到了角色的情感。
正如黄纪恩曾经说过的,人心是复杂的,没有单纯的爱,也没有单纯的恨。俗世纷扰,没有人可以完全了解自己,也没有一种情绪是单一纯粹的。因此,作为演员要完整地表现出角色的情感,在演技上必须有层次,这就是表演的困难之处,也是最吸引人的魅力。
“卡,休息十分钟,准备下一场戏。”
在齐安君喊“卡”以后,几乎每一个工作人员都松了一口气,或许是没有从刚才的震撼回过神,三两成群地讨论起这场戏。
“小宋,演得不错。”
陈宛之向宋子言打了声招呼,然后在助理的陪同下回休息室换衣服。很快,除了灯光组和道具组以外,大部分工作人员和演员都散开。内景的大灯一个个被熄灭,没有人发现宋子言还在原处。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在黑暗中,静静地呆在那里。
同样没有离开现场的还有齐安君和莫如生,齐安君远远地站在导演的位置,正皱眉望向宋子言的方向。这时,莫如生朝他走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赞赏道:“宋子言演得不错,刚才那组镜头我也被他吓到了。”
齐安君没有吭声,甚至没有转头看莫如生,只是淡淡地答了一句“是吗”。然而,莫如生没有发现他的异常,还在回味刚才那段表演。
忽而想起什么,莫如生若有所思地说道:“刚刚的宋子言真的把我吓到了,你不能体会这种感觉。尤其是其中的某一个近景,他所表现的恨意和痛苦差点让我以为摄影机都要被震碎了。”
莫如生的话刚说完,一转眼,齐安君就不见了。看到齐安君往浴室的内景走去,他笑着摇摇头,带着剩余的摄影组工作人员离开。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当齐安君看到宋子言的时候,不由得停下脚步,轻声呼唤他的名字:“宋子言。”
见宋子言没有反应,甚至一动不动,齐安君渐渐加快脚步,一种熟悉的不安感顿上心头。几步就走到宋子言的面前,齐安君下意识地抓住对方手臂,对他说:“结束了,宋子言。”
宋子言依然低着头没吭声,齐安君心中一急,粗暴地把他拽起来,声音却是那么柔和:“已经拍完了,宋子言,你醒醒吧。”
直到这时,宋子言茫然地抬起头,却没有看向齐安君。他眉头微皱,凝神看向卧室的大床,正是刚才陈宛之和男演员覆雨翻云的地方。
“结束了?”
半晌,宋子言忽然开口,轻轻地问道。
齐安君一愣,正觉得奇怪,就看到宋子言缓缓将他推开,目光游离地走到床边。
宋子言仍然低着头,失神地站在那里,好像根本看不到齐安君的存在。
想到莫如生刚刚的话,齐安君眉头紧锁,心中明了了几分,他慢慢地走向宋子言,低声喊道:“宋子言?”
这时,宋子言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背脊僵硬,低头不语,犹如蜡像一般,一动都没有动。齐安君试图靠近,还未走到,宋子言忽然坐在床上,双手掩面,垂下了头。
宋子言的神情对齐安君来说并不陌生,他曾经很多次看到纪亦深在入戏太深时,便会像这样恍恍惚惚找不到自己。就好像是跌进了剧情之中,错把自己当成了角色。或许唯一的差别便是宋子言不仅是沉溺于角色,更像是陷入了回忆的漩涡。
这样的宋子言让齐安君感到害怕,他慢慢地靠近对方,弯腰蹲下,握住了宋子言的手,逼得他不得不直视自己。
“宋子言。”
宋子言抬起头,却好像不认识齐安君一样。对方的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严肃,用一种认真的口吻,坚决地说道:“你给我听着,在我喊卡以后,剧情就结束了。你是宋子言,和我在这里拍戏的宋子言,你不是别人,也不是以前的你。”
闻言,宋子言的表情越发茫然,仿佛听不懂他的意思。然后,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室内的每一样布景,直到再次回到齐安君的面前。
左手被齐安君紧紧地握住,对方掌心的温度让宋子言感到迷茫。这是另一个人的体温,熟悉又陌生。他是谁?他们又为何在这里?难道他不是在老屋的阁楼吗?他的妈妈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