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大笑起来,对他说:“没事,真选不出的话,我来帮你选。”
本来正往前走,我突然刹车,搂著他的肩膀转身。这个弯没转好,冷不防就撞上了,他整个人摔进我的怀里,额头更被我的下巴又敲又蹭。
早上睡过头,我来不及刮胡子,小孩子的皮肤又嫩,被这麽硬蹭过去肯定不舒服,没多久就见红了。
“没事吧。”
我是打算好好安抚,但又掩不住笑意,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一只手帮他揉揉额头,看到他傻乎乎的表情,更觉得哭笑不得。
“还痛吗?”
他抬起头,呆呆地看著我,脸颊涨得通红,使劲摇头:“不、不痛了。”
“恩,那就走吧。”
我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跟我走,他却愣在原地,目光呆滞地盯著我看。
“撞痛了?”
听到这话,他忽然回神,好像惊醒似的,下意识地摇头,答道:“不痛。”
说完,他快步跟上,没有再走神了。
付了钱,拿了收据,说好一周内送货,我们总算离开了家具城。回去的路上,林嘉仍是怪怪,本来就慢半拍,现在连反应都没了。
“中午想吃什麽?”
他努力地想半天才说:“我不知道……”
见我皱眉,他赶紧解释:“我吃什麽都可以,真的!”
我知道他敏感,便顺著他的话说:“那我们还是叫外卖吧。”
他点点头,没有异议。
每次问林嘉意见,最後都是我决定,到後来我干脆早做打算,问他不过是顺便。然而,我并不独裁,叫外卖的时候会按照他的口味,回忆平时吃饭的情况,哪些菜他吃得比较多。
他的“奇怪”持续了一整天,准确来说,应该是从我们“撞上”开始。晚饭後,仍然是他洗碗,我负责把剩菜装好。两个人都要出去,没有默契地卡在了门口,他离我一个拳头的距离,柔软的头发在我下巴蹭了蹭,毛茸茸的感觉还挺舒服。
我想让他先走,他却看著我,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嘴唇。
“有事?”憋了大半天,我终於忍不住问道。
他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地点头。
我的态度依旧温和,耐心地问:“什麽事?”
他似乎觉得难以启齿,不好意思地看向我,整张脸涨得通红。
我的耐心快要被磨光了,而他总算开口,支支吾吾地问道:“赵叔叔……可以让我抱抱你吗?”
我不免吃惊,奇怪地看向他。而他更觉得害羞,干脆是低下头,越发不敢看我。
我知道他这麽说一定有原因,也想听听到底是为什麽,便直截了当地问道:“当然可以,不过,你应该告诉我原因吧。”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是鼓足了勇气,第一次这麽清晰地答道:“我想爸爸了。”
我有些意外,又觉得合乎情理。正要问下去,却见他眼眶泛红,难过地说:“我、我想爸爸了,小时候爸爸都会拿胡子蹭我脸,虽然很痛,可是、可是现在……他们工作很忙,只有周末才能见面,自从我读初中之後,我说我已经长大了,不要爸爸抱,不让爸爸拿胡子蹭我脸……”
林嘉终究只是个孩子,能克制多少情感,他和父母相处的时间本就珍贵,一场大火更是雪上加霜。
林嘉的眼眶渐渐泛泪,哽咽地说不出话了,遮掩地低下头,不敢让我看到他的眼泪,可是,瘦弱的肩膀禁不住颤抖,越发显得无助和痛苦。
我本就不是狠心肠的人,看到林嘉第一次控制不住情绪,不禁感到怜惜和心疼。温柔地把他搂紧怀里,轻轻地拍打他的後背,安抚地哄他:“闭上眼睛,把我当你爸爸。”
林嘉只有十六岁,想哭就哭是他的权利。他本就不必像成年人一样克制情绪,如果连放声大哭都要受拘束,岂不是太可怜了。
我没有对他说不要哭,而他越哭越厉害了。从前就听说他是个坚强的孩子,只有在父母的葬礼上才会落泪。而现在看来,或许他不够坚强,只是不得不强作坚强。连我的态度都能让他如此在意,更何况是年过七十的祖父母。
林嘉哭得越来越大声,更不敢抬头看我,脸孔地贴著我的胸口,眼泪很快就把我的衬衫沾湿。双臂抓紧了我的後背,嘴里不停地喊著“爸爸和妈妈”。
我想他应该十分後悔,为什麽没有珍惜活著的时光,为什麽会把爸爸的怀抱推开。可惜,我没法为他做什麽,更安抚不了他什麽,只能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轻柔地拍拍他的後背,是哄他也是安慰他。
他哭得撕心裂肺,身体不停地颤抖,双手把我的衬衫都捏皱了。终於,他的喉咙哑了,渐渐哭不动了,手臂无力地滑下来,是真的哭累了。
我知道他不敢抬头,也不勉强他抬头,仍然用这种姿势抱著他,一点点地走到客房,哄他上床睡觉。
他哭得两眼通红,累得不想动,乖乖地任由我把他扛上床。我帮他盖好被子,让他好好睡一觉,他红著脸,害羞地说:“谢谢叔叔。”
其实我什麽都没做,只是像个木桩一样地站在那里,让他尽情地发泄对父母的思念。然而,他就是这麽乖巧,温顺地好像小动物,给他喂一点点的食物,他就会感激你一辈子。
“睡吧,晚饭的时候叫你。”
他顺从地点头,乖乖地闭上眼睛,没多久就睡著了。
我帮他把被子盖好,并不急著马上离开。看到他脸上的泪痕,我不禁叹了口气,心想,这孩子究竟忍了多久,又打算忍到什麽时候。如果不是今天的意外让他想到父亲,他会不会一直克制下去,只敢在被子里偷偷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