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情的平宁郡主夫妇看着儿子日渐憔悴的样子,心疼不已。尤其平宁郡主,恨不得替了儿子才好。
平宁郡主亲自照料齐衡的饮食起居,陪伴儿子的时间也比以前长了许多。
这日,平宁郡主没像往常在屋里陪儿子,而是若有所思地坐在自己卧房里发愣。
“娘子,你怎么了?今日崔院判不是带来好消息,就差一味药了么?”
平宁郡主神色愁苦:“那还是差一味啊。”
齐国公长叹一声,无言以对。
“我呀,还想另外一件事。”平宁郡主又道。
“什么事?”
“你也看见了吧,衡儿睡梦中和余毒发作的时候要么无知无觉地唤着‘六妹妹’,要么神思迷糊地念着‘明兰’,仿佛不惦记着人家姑娘就熬不过去的样子。我问过不为了,衡儿挂着的正是盛家六姑娘。”
齐国公担心平宁郡主迁怒,于是道:“娘子,你不是说衡儿说了不会再见那个姑娘吗?而且人姑娘有自知之明得很,拒绝了衡儿,也没藕断丝连,欲擒故纵,你怕什么?”
平宁郡主瞅着手中的团扇,眼神哀伤:“我怕衡儿有个好歹,带着遗憾走。他先前和我说他很喜欢盛明兰,不会再见了,心里难受。原以为年少时那点情愫极为容易忘怀,我便没当回事。可是你看现在,他将来就算娶了别人,怕是也难以割舍了。他康健如常,我还能狠狠心,但他说不定哪天就没了,我实在不忍啊!”
妻子的话,令齐国公也鼻头一酸:“那你说怎么办?”
……
齐衡转醒的时候,发现母亲就坐在榻前:“母亲。”
平宁郡主慈爱道:“醒啦,饿不饿?”
齐衡摇摇头,看看窗外:“母亲,夜深了,您去休息吧,我这有不为呢。”
平宁郡主为儿子掖了掖被角,笑道:“你别操心我,我是有事和你说。”
“母亲请讲。”
“你喜欢的是盛家六姑娘吧?”
齐衡一听,挣扎着便要坐起来:“不为,不为他,母亲,我和六妹妹真的不会再见面了。”
平宁郡主安抚道:“傻孩子,成亲了也不见吗?”
“成,成亲?”齐衡目光像烟火一般骤然亮起又瞬间熄灭,颓然道,“母亲别说笑,她并不是您心目中合适的儿媳人选。”
“架不住我儿子喜欢呐。”平宁郡主摸摸齐衡的头,柔声道。
齐衡笑笑,苦涩道:“母亲,能娶她进门,确实我心欢喜。可一想到我这个样子,将来八成会连累她做寡妇,就说什么也不能答应了。我希望她能与夫君白首偕老,喜乐融融,哪怕和别人也行,总胜过守着我的牌位孤苦一生。”
平宁郡主心感叹,儿子比她以为的更喜欢盛明兰啊。她也知道,齐国公府门楣再高,盛家在这个时候都不太可能答应盛明兰嫁过来,听说盛老太太疼这个孙女如眼珠子般,哪可能让孙女嫁过来受苦。即便盛紘也是个爱面子的,断不会做出让别人说他卖女求荣事来。
虽然平宁郡主感情上坚信儿子不会有事,但理智上明白事事无绝对。如果此时去提亲,外界会怎么议论齐国公府,她有数。
再加上说到底盛明兰只是个五品官的庶女,即使现在的情形,平宁郡主依然难以接受。
儿子说不同意,若不是顾虑太多,实际上是很愿意的,平宁郡主一时陷入两难。
崔哲的最后一味药材找了一月有余也没找到,平宁郡主心里慌得厉害,一早便乘车去了大相国寺祈福。
齐国公因为儿子的事,已经告假快两个月了。
齐衡看着父亲,嗫嚅半晌,终是开口道:“父亲,府里多得是人照顾我,您该去上朝的。”
齐国公道:“我放心不下你,也放心不下你母亲。即使上朝也是心不在焉。你是救官家受伤的,他不会怪罪。”
“那您衙门上,会不会有人议论?”
“会,肯定会。不过无妨,父亲做到这个位置还怕人议论不成?”
齐衡靠在软枕上,神色郑重:“父亲,愿不愿听孩儿一言?”
齐国公颔首道:“这有何不愿?你讲便是。”
齐衡道:“父亲,自从您和我说了庄学究的话,我认真想过,他说得极有道理。尤其父亲是正一品官员,爵位加身,妻子又是郡主,一定在朝野上深受瞩目。然而储位之争,如吃人漩涡,稍不留神就会被卷进去,难保中立。即便我们选一边,万一失败,怕是万劫不复。”
这是齐衡第一次和父亲讨论朝政,齐国公甚觉新奇:“你觉得该如何避免被牵连呢?”
“站在漩涡边上,自然无可避免,唯一的办法就是远离漩涡。让两王都认为父亲没有利用价值。”齐衡顿了顿,咬牙道,“辞官吧,父亲。”
齐国公睁大了眼睛瞧着儿子,没有马上回答。
“父亲,儿子不知崔院判能不能救我性命,可就算救不了,儿子也希望父母余生康泰,平安顺遂。”
“元若,别说丧气话!你会痊愈的,为父还想在朝堂上帮你一把。”
“退一万步说儿子日后有命为官,却也不想受到您的护佑。我参加科考就是不想受您和祖上的庇荫,想凭自己的本事。父亲,赋闲在家,弄弄花草,陪陪母亲,不好吗?”
齐国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道:“弄弄花草,陪陪你母亲,自然好,劳碌了大半辈子,也该享享清福了。不过——”
“什么?”
“如果有两三孙子孙女承欢膝下,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