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法师缓缓地回头,咧嘴笑着看了贺雀一眼。
两日后,施即休被押往了法场,无数人来观看,砍了那杀害宗博、宗肆两位将军的人魔,是什么模样。
不远处的阁楼上,握珠公主眼含热泪,紧紧地盯着这个方向。
时辰到,刽子手举起了钢刀。
当然没有等钢刀落下,一柄重剑轰轰地迎风飞来,将那刽子手砍成了两半,跪在地上绑着八条锁链的人魔突然站起了身,身上的锁链四处翻飞,伤人无数,那人大叫一声,拎着重剑,冲上了云霄。
那血人朝着上京城南门而去,几个起落,便踩着城门离去了,好像一只大鸟,就像他刚来的时候一样。
南门外,血人和白衣法师碰面了,法师身上背着奄奄一息的贺雀。
三人一行,往南飞奔。
但没跑过一刻钟,四下里乌泱泱的金兵蜂拥而至,将三人围在中心,他们一个个膀大腰圆,怒目圆睁,骑着健硕骏马,手持大刀长枪,阿骨打陛下亲至,兵将们士气大涨,等着他们的英雄领一声令下。
阿骨打叫人传话,“此地金兵十万!贼寇投降!”
血人拎着重剑哈哈大笑,“来十万,斩十万,就当今日,为我天朝身先士卒!”
阿骨打传令,“便是要死十万兵,也不能让这刺客活着离开金国,否则他日,后患无穷!”
将士们得了令,一瞬间喊声震天。
法师放下了背上的人,剥下了袈裟,解开了身上缠绕着的八节钢鞭。
重剑御风,钢鞭引电,两人背靠着背,将贺雀护在中间。
对战双方都红了眼,眼里都只剩下杀戮,杀戮。
不管身边倒下多少个好友兄弟,都不能拦住他们冲杀的脚步,都只能让他们的刀更锋利,枪更坚韧。天上云卷云舒,日光划过苍顶,仿佛进入了无间地狱,谁都没有退路。
即休想,若是任光影在世,能杀多少人?若是秋圣山、陈慈悲仍在世,又能杀多少人?
若对方真的有十万兵,他们两个人,终将力竭而死,不管他们多么英勇无敌。
即休和法师渐渐被金兵分化,两人间有了点距离,突然一支长箭自天边飞来,毫不犹豫,嗤的一声,钉进了躺在地上的贺雀的胸膛。
施即休大叫一声,重剑上流淌出千秋宴,身周金兵倒地无数,施即休拔腿而起,扑到了贺雀身边,此时那法师也回身,一条钢鞭上下翻飞护住俩人。
施即休双腿跪地,抱起了贺雀的上半身,大口喘气,涕泪横流,口齿不清,“师父!师父别死!”两指在贺雀胸前点了两下,截住了贺雀就要断了的一口气,贺雀悠悠叹了一口气,能说话了。
贺雀的无尽深远的眼神,好像装着天下万物,到了今日,该对这徒儿说些什么呢?
施即休摇晃着他,贺雀知道,这小徒弟,对他终究还是不忍,他眨眨眼,“偌儿……其实你的母亲……”
施即休没想到自己听到了这样一句话,“什么?师父!你说什么?我母亲怎样?”
贺雀知道,他这句话一出口,施即休再也没法过好这一生了。
他嘴角突然划出一抹笑,撑了八十年,到如今,还能如何呢?算了,“偌儿……你母亲从未想过要抛弃你,她命不好……重疾难医……成全了你我这一场师徒情义……”
施即休拼命地点头,贺雀又说,“帮师父最后一个忙……好好安葬师兄弟们……言行和梧桐……合葬,你小……给他们磕个头……好好活着……偌儿。”
“师父啊——”一声长调未尽,贺雀已经闭上了眼睛。
施即休忘了身边的战斗,耍钢鞭的喊了他几声,他都不为所动,只知道抱着贺雀的尸身哭喊,那法师叫,“施老二!快起来打!撑不住了!”
一时间箭雨漫天,钢鞭在三人头顶,像撑起了一把大伞,但那伞面已经开始破溃,法师中箭了,施即休也中箭了,答应师父的事,可能未必做得到了。
金兵中间突然跑出来几百头灰狼,嚎叫着朝那三人冲过来。三人顿时如入山野,那灰狼犹如知晓人性,会列阵排兵,几头年纪稍长的一字排开,又有壮硕年青的,飞身踩着前头灰狼的脊背,飞身而起,前面的挡住钢鞭,后面的就往法师面门扑去,野兽更胜兵士,毫无惧色,极尽凶残。
狼群乌央乌央,好像翻滚的黑云,将两人团团围住,原本都已经被扎得像刺猬似的两个人,又被咬了好几口,全身浴血,眼看不敌。
见这两人落败,阿骨打打着马,横着枪,高喊着冲过来。
法师心里也凉了,握鞭的手不停地颤抖。两膝软,要跪地求饶。
阿骨打刚刚站定,金兵队伍里传来了骚动,一个人骑着白马从队伍后方冲了上来,手里举着一张金黄的绢帛。
后队让路,那人到了阿骨打身侧,用女真话说着什么,然后呈上绢帛,阿骨打接过,刚开始读,那人一柄剑噌的一声出鞘,架在了阿骨打脖子上。
阵前突然静了下来,只有几声哨响,灰狼开始撤退。
施即休抱着贺雀的尸体抬头,法师华成峰也扭过身,高喊一声,“是哪位朋友相助?”
那人喝了一声,“快走吧!”
俩人哪里还敢细究,背上贺雀的尸,金兵让路,一转眼,不见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