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
沈焕玉手里握着那张鬼牌,把自己的手心掐出了血,眼眶立马乌青起来,黑玉一样的眼仁仿佛被他瞪碎裂了。他不敢信,再看一眼,自己手里的,确实是鬼牌,若亮出来,他就输了。但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那四个还在兀自瑟瑟抖,没有人想到,沈焕玉这一轮会输。
沈焕玉突然抬眼看林小元,那林小元居高临下,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与刚刚仿佛没什么区别,沈焕玉还心存一丝侥幸,心说不会是林大哥一时疏忽,搞错了吧?
但是林小元的笑意渐渐地收了,但是仍两眼灼灼地盯着沈焕玉,却仿佛突然间,露出了青面獠牙。
沈焕玉的心在那一刻,碎成了渣子。他全身开始颤抖,手里的牌被他捏成了碎片,林小元温和地开口,“玉儿!你怎么把牌捏碎了!你亮不出来,只能把我们的牌亮出来了。”
说着林小元摊开了自己的手心,一张明牌,那四个人还傻愣着,也纷纷摊开了手,互相往对方手里看一眼,有一个竟然原地跳了起来,捡了一条命一样哈哈大笑,放声狂喊,“哈哈哈哈!都是明牌!沈焕玉!你是鬼牌!你输了!砍你的手!不是砍我的手!哈哈哈哈!”
沈焕玉站了起来,身后突然围上来一圈持刀的护卫,林小元不疾不徐地走上前,捏起沈焕玉握着碎牌的手,用上十分力气,沈焕玉吃痛,脸上露出疼痛难忍的神色,手哆嗦着张开了。
林小元把他手里掉落的碎牌接在手里,举起其中最大的一块碎片向众人展示,“虽然残缺不全,但仍看得出,确实是一张鬼牌,怎么样,玉儿,认赌服输吧!”
沈焕玉眼神里露出仿佛撕裂灵魂般的痛楚,“林大哥!你为何?为何要这样害我!”
林小元轻蔑的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成王败寇!我手下留情,没一下子要了你的命!”
沈焕玉突然出手,朝着林小元一拳挥过去,林小元轻巧躲过,沈焕玉用尽毕生所学,却如同跳梁小丑,连林小元一个衣角都沾不着,两个手臂被林小元紧紧地锁住,林小元故作感叹,“多好的两条手臂呀!真可惜!一会就要没有了!本来该砍你五条,可惜你只有两条,剩下三条,给你免了!大哥待你,够不够意思?”
沈焕玉再一句话也说不出,一口鲜红的血,喷得漫天鲜红。
迷蒙中听见林小元又说了一句,“忘了告诉你,我家里,从来没有过什么幼弟,你也真是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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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翎金安顿好了寡母,刚回到家,屁股还没来得及在椅子上沾一下,老管家哭着跪地报信,说汴京城红袖楼刚刚来人送了信,说玉公子去红袖楼和人赌钱,输光了钱不算,还输了两条手臂,只不过红袖楼今日管事的云姐不在汴京,便改做明日下午,就要砍了玉公子两只手臂来偿还赌债。
沈翎金眼前一黑,直直地就要往地上倒去,被那老管家一把抗住了,大喊公子!
沈翎金哪敢晕倒,稍微镇定了一下,问那管家,声音十分虚弱,“玉儿什么时候又跑出去了?”
老管家摇头,无人知晓。
沈翎金鲜少这么狼狈,衣裳都没换,腰间跨上宝剑,骑上快马,就往汴京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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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红袖楼。
沈西楼那一日睡得很早,年节的时候有几天忙碌,当然也进账颇丰,他觉得有点累,刚刚躺下没一会儿,屋外有人来敲门,估计是敲了很久才把刚刚入睡的沈西楼敲起来,他在屋里没好气地问,“谁呀!”
屋外梅姐小心谨慎地说,“打搅尊主了,汴京城的云姐连夜赶来,有急事要见尊主。”
“什么急事不能明天再说?”沈西楼抱怨着,却也一边起床穿了衣裳,里衣松松地绑着,外衣歪斜地披着,一头黑散落在胸前后背,光着脚下地拨开了门栓,梅姐和云姐两人跪地行礼,沈西楼摆摆手,让她们进来,自己坐在桌前喝了口冷茶,需要清醒一下。
那云姐弓着身,轻声开口,“尊主,汴梁今日出了件事,属下自己拿不定主意,赶紧赶过来请示尊主的意思。”
“是什么大事还要你亲自来跑一趟?明日叫人送封信来不就行了。”
云姐说,“有一位公子与人在咱们楼里玩耍输了,转盘定出来的赌注,输了的要砍两条手臂——”
“哦?玩的什么?咱们也参与了?”
“是,照规矩,咱们是主家,玩的是抽鬼牌。”
“哦。规矩可都跟双方讲清楚了?”
“十足清楚,每一步骤都合规矩,红袖楼在其中绝无错处。”
“那还有什么烦难的?愿赌服输,砍就砍了。你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沈西楼有点不高兴。
云姐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这输了的小公子——”
沈西楼瞟了云姐一眼,“怎么?难道还砍不得?无论他是谁家的公子,规矩清清楚楚,他既然来玩,还输不起?难不成是哪个皇族贵胄?”
“……不是什么官宦人家,是封南世家的二公子……名唤做沈焕玉的……”
沈西楼只觉得一声哑雷把他从头劈到了脚,全身冰凉,那点残存的睡意一瞬间全没了,他嘴角微微抽动了两下,极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顿了一会才能开口,“封南世家又怎么了?输了也是要认的,云姐何必来特意告诉我?与我有什么关系?”
云姐抬头看了一眼沈西楼,神色微变,又低下头,“是属下多心了,如今告诉过尊主,若尊主没有旁的意见,我这就回去了。”
沈西楼眨了几下眼睛,又抿了抿嘴唇,好像讥笑,又像自嘲,“沈焕玉又如何?回去吧。”
云姐点头,没再多说什么,由梅姐领着,出门往楼下去,“我今天这做法,怕是让尊主恼怒了,他若朝我火,倒是不怕,毕竟是我惹的事情,可是我不在洛阳,就怕连累你们,尊主要是朝你们——”
梅姐握住云姐的一只手,“云姐不必说了,要是我碰上这样的事,也不敢擅自做主,豁出去挨骂,也得来问问。”
把云姐送到了门口,小厮牵了马过来,云姐与梅姐挥手作别,还得连夜赶回去。云姐上马刚要疾驰,身后传来一个姑娘的喊声,“云姐留步!”
云姐和梅姐都回头看,一个小丫头手里捧着沈西楼的狐皮大氅,腾腾腾地跑过来,一边叫小厮赶紧把尊主的马牵过来,对着云姐说,“云姐,尊主刚下的令,他和你一起去京城。”
云姐和梅姐互相对望一眼,看来今晚来对了。
云姐隐隐松了一口气,马备好了,沈西楼一袭红衣也穿齐整了,从楼里快步走出来,眉目挺立,步步生风,腰间挂着青寰剑,梅姐和小丫头一起把大氅衣给他披好,沈西楼飞身上马,对云姐说,“具体是什么情况,路上和我细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