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成峰跑了一段,到一个村镇买了匹马,天黑前回到了赤水帮,赤水帮里正一片混乱,华成峰根据净川的描述,很容易地找到了蔺德成,他正在那指挥众人修补帮里被砸坏的东西,给刘甲治伤,安抚暴躁的福安楠,华成峰仿佛从天而降,鹰爪一样的大手,卡在蔺德成的肩膀上,像拎个小鸡子一样把他拎走了。
等到他把蔺德成打成了个残废,又扔回到赤水帮,已经半夜了,那也不能休,他还得赶着回去和周华宁及净川会合。
但是了了一桩心事,他竟也不觉得累,走起路来也十分轻快,一袭黑衣,在夜里几乎看不出影。心里想着,这离蟒山不远了,要不是手上这件事如此的紧急,真想上蟒山去看看,好在她面前好好邀一番功,虽然也才分别了没有几天,但华成峰脑子里已经开始反复回想青鸟的模样了,相思苦,这滋味,华成峰今日才算知道了。
正走到一处山坳,忽听得不远处群鸟从林中惊起,成峰收了气息,停住脚步,仔细听那声音,似是有什么人在追逐打斗,原本也不想管闲事,但是竟然看见了那个身影,虽然只是远远地看见他一跃而过的形体,但是这形体他才见过不久,认出来了,那轻功虽然高绝但总是自己在磕绊自己的样子,不正是那日碰见的那个黑衣人么!
华成峰不再多想,抬起靴子就跟上去了,那黑衣人仿佛已经追上了他的猎物,跟另一个人扭打在一起,华成峰突然听见一声,“放开我!你这个畜生!救——”
华成峰觉得像被人用大锤砸了胸口,所有的气血一瞬间全都上了头,满嘴的血腥,那声音,竟然是青鸟!
华成峰钢鞭出手,一步迈出丈远,嗖嗖穿过树梢,一双眼如鹰一样盯紧那个方向。那黑衣人正弓身在地,丝毫没有防备,被华成峰一鞭子险些把魂给抽了出去,那人翻到在地,裤子耷拉在脚脖子上,露着一片白花花的臀腿,那人见状赶紧拎起裤子就跑,成峰一把扶起地上的人,“青鸟!受伤了?”
青鸟也没想到他来了,死到临头,没死了,就在刚刚险些遇害的一瞬间,她脑子里想的,确实就是面前的这个人,此刻真看见他了,顿时控制不住,一双憔悴的大眼里划出眼泪,冲刷着脸上的伤痕,华成峰将青鸟呼的一声紧紧搂在怀里,“青鸟别怕!我去杀了他!!”獠牙已经露了出来。
仿似猛兽出笼,华成峰松开青鸟,甩着鞭子,似是要把那天抽出一条裂缝来。
黑衣人裤子还没提利索,看见华成峰那疯狂模样,心里骇然,自己手脚本来就不好使,虽然拼命地跑,却还是挨了几鞭子,华成峰不敢离青鸟太远,心里的恨滋滋声响,只想一把将这人的头拧下来,眼看着再一步要追上了,马上就要看到这人的真面目,究竟是何人在害他们,突然又听见一声喊,“救命——”
声音不远,震得华成峰一阵头皮麻,这声音也认识,华成峰咬碎银牙,只得放弃那奔袭而去的黑衣人,扭头朝着那救命声而去,甫一落地,就被那地上躺着的人抱了个满怀,是夏弦月,一旁坐着程风雪,弦月扑在成峰身上,放声大哭,“师父——”
成峰赶紧问,“你们怎么在这?出了什么事?”
程风雪也抓紧华成峰的手臂,“成峰哥哥!我们一路被人追杀,有两个黑衣人,差点——差点——”
成峰抬头看,哪里还有个人影,这么一耽误,全都跑走了,心下一沉,叹了口气,“算了,先跟我走,他们还会再来的,下次再收拾他们!”
成峰心里记挂着青鸟,转身就走,那俩人却不跟着,成峰走了两步回头,“怎么不走?”
程风雪说,“夏师兄他……他走不了了……”
成峰这才看见,弦月身下有一张破席子,席子头上绑着一根木棒,木棒上穿着一根麻绳,麻绳捏在程风雪手里,夏弦月走不了了,他是被程风雪一路拖着的,成峰蹲下来摸了摸弦月的两腿,好像骨头都碎了,想往哪边掰都行,眼里突然充满了酸苦,“怎……怎么会这样?”
弦月却笑了,“没事,师父,见到你就好了!”
成峰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夏弦月,程风雪,青鸟,净川和周华宁都收集齐了,找了个破庙,把几个人都安顿下来,给他们弄了些吃的,破庙漏风,车上有两张被子,搬下来周华宁一张,青鸟一张。生了火,几个人围在一起,开始缓缓诉说。
青鸟说,大约有三四个着黑衣的人,在她回蟒山的路上围堵她,她与那几人反复交手,又屡次逃掉,实为不易,已经在蟒山脚下跟他们缠斗了六七日,因此自分开,她还没回得去蟒山,今日要不是碰到华成峰,可能已经交代在那了。
又问弦月,弦月这事要更久一些,也说是三五成群的黑衣人,在九月他出来联络歃血盟旧部的时候就盯上他了,几次围堵,没敌得过,被打残了,算是运气好,躲在一个好心的农户家里过了这一劫,捡了条命,往襄阳写了信,那信刚好被程风雪接收,收了信自己一个人就出来了,按着弦月给的地址找到了他,想把他拉回歃血盟,没想到,在路上又碰见了那伙人。
又是黑衣人,成峰突然想起,那一日他和青鸟刚到烟霞城的时候,正碰见一个也是那样装束的黑衣人,用一套诡异的箭法,射中了陈慈悲。
华成峰一个头两个大,自己身上还这么多官司没了,这又平添出来许多烦难。
青鸟给弦月仔细地查了查,叹了口气,成峰也没再问,知道他没救了,但这也不是一时的事,往后再想办法,看看有无转机。当下找了几处避风的地方,让众人都先休息一下。
夜静悄悄的,华成峰已经连着三个晚上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但是他此刻也睡不着,他站在那破庙的门口,望着悠远的夜空,远处传来一两声寒鸦叫,凄厉苍凉,他总感觉有些不寻常的事正在生,而他,刚刚碰到了冰山一角,一种无形的力压在他胸口,烟霞的事,青鸟,柳花明,弦月,湘南周家,这些事都是巧合吗?还是有人在背后操纵?愁苦爬上他的眉头。
听着那几个都睡得深深浅浅地起了呼噜声,他悄悄来到了青鸟的旁边,这处离那几个人都有点距离,青鸟背对着他躺在一个矮榻上,他听见青鸟的呼吸,不知道她是否睡着了,轻轻靠过去,青鸟似乎听到了有人来,呼地起了身,成峰坐在她身后,一把将青鸟搂在怀里,轻声说,“青鸟别怕啊,是我。”
黑夜里看不见,青鸟的脸红得亮,她条件反射般地就要伸手来打华成峰,却被成峰死死按住,“嘘,嘘,青鸟,明天再打吧,今晚上就让我抱一会,我好害怕。”
青鸟肩上缓缓地松了劲,虽然俩人中间还隔着一条棉被,但是华成峰温热的呼吸就扑在她耳畔,青鸟的心跳得要成一条直线。
成峰用力地抱着,“青鸟,再别离开我身边了行吗?我现在想想,十分后怕,万一你要是出点什么事情,我可怎么办。”
青鸟低头强装冷淡地说,“这不是没事么。”
“青鸟,你告诉我实话,那人……是否……是否已经得逞了?你别误会,我是说,怎样我都不会觉得你不好,我是说……我怕你挨了欺负,又不肯说,怕你自己一个人难受。”
“没有,我死也不会让他得逞的,不过……谢谢你。”
“干嘛跟我说这样的话,明天开始就跟着我走吧,跟我一起办完了事,我送你回蟒山。”
“不行,我急着回蟒山,与一位友人早有约定,她每年这时候都会来,我不能爽约。”
“可是……算了,那让他们在这等几天,我先送你回去。”
“成峰。”青鸟偏着头,往华成峰脸上看过去,“我们在江湖上,就是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天降横祸,就算是成天跟着你,也难保永世太平,施即休神功盖世,又如何呢?陈教主武林至尊,又怎么样?有缘相聚,无缘则散,天意如此,何必强求。”
“我偏想强求,偏想永远把你攥在手里,一辈子护你周全,就怕你不许。”能这样跟青鸟说说话,已经是多么难求的时刻,成峰心里不住狂喜,这夜里,青鸟没让他滚,还跟他说了这么多话,他能这么紧紧地抱着她,她没躲,也没跑,心里一激动,手上就没了分寸。
青鸟说,“华成峰,你松开吧,我喘不出气了。”
成峰这才松了手,猛然转到青鸟对面,握住她双手,“青鸟,你门下那几个孩子究竟是什么情况,我已经找到答案了。”
青鸟太想知道那答案,竟然没多留意华成峰捏着她的一双手,“你找到了?怎么回事?”
“他们中了蔺香阁的迷药,下药的人叫蔺德成,是已故蔺老阁主的长孙,蔺香阁年代太过久远,家中本事多已失传,只剩下这么个孙子,投在赤水帮门下,也没折腾出来什么水花,如今他们替柳花明办事。仇我已经报了,蔺德成叫我打残了,留一口气,想着你也许想亲自问问他,要是不问,改天我去了结了他!”
“算了,他也是受人摆布,你跟我说说那迷药。”
“他们先给那些孩子用了迷药,之后柳花明安排旁人去做了那些肮脏的事情,但是由于迷药的作用,孩子们会觉得很迷蒙,看不清那作恶之人的面貌,等药劲过了,他们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是你,那些朦胧的作恶之人立刻就有了脸,因此他们会觉得是你做了这些事,我就一直奇怪,那些孩子的样子不像装出来的,那恐惧十分真实,他们是真的觉得受了你的害,但是你看,他们还是愿意相信你,还是选择回蟒山接受你的治疗,足见你在他们心里多么要紧。”
青鸟长出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
“那药劲也就一两个时辰,过了就过了,你查不出任何痕迹。不过算起来,你们都是受了我牵连,柳花明想对付的一直是我,那一次,他就想利用玄雅堂与歃血盟争斗的时候,收一把渔翁之利。”
“哎,算什么牵连,有人想整你,会把所有能用上的人都牵扯进来,不足为奇。”青鸟想抬手拢一下头,拽了两下没拽动,沉下脸来,“华成峰,你别得寸进尺。”
成峰脸上飘过一抹笑意,“好好好,今日便宜也占够了,就此放手了,放手!”说着赶紧松了手,却还是坐在青鸟身边,把自己的遭遇也说了一遍,东拉西扯,直扯到东方泛白。
第二天,青鸟早早地告辞了,虽然成峰百般地不舍,却拗不过青鸟,只得让她去,心里祈祷着上苍,一定让她活到过了我华家的门。
马车里拉着周华宁,程风雪和弦月三个人,午时前后进了岳阳,等明日出了岳阳,再走两三日,就该到湘南派所在的永州。
岳阳有个镖局叫茶花镖局,总舵主向恒声与华远行是过命的朋友,华成峰去拜访了茶花镖局,恭恭敬敬拜请向总舵主帮忙,把夏弦月和程风雪给送到襄阳歃血盟去,但是成峰不放心,他说到了岳阳,前面基本上没有十三派的人了,因此要净川跟着镖局的镖队一起,护送弦月二人去襄阳,后面的路他自己带着周华宁去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