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青鸟难得一夜好眠,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突然惊觉自己怎么躺在了榻上?忙起身查看,但其他并无异状,门窗都好好地闩着,就连那个破洞,都被成峰连夜给糊上了,青鸟没觉有什么不对,也许是自己睡迷糊了,就躺到了榻上来。
清醒了一下,起身洗漱,还得回山上去,今日小岁还有最后一次针,就差不多痊愈了。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青鸟问,“谁?”
华成峰在门口答,“欧阳掌门,我是襄阳歃血盟华成峰。”
青鸟一愣,他还没走?怎么这么正式地报名,虽然带着疑惑,还是打开了门,“你没走?”
成峰双手抱拳行了个礼,“欧阳掌门,昨夜睡了一觉,回想起白日种种,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言行无状,特意来给掌门道个歉,并且再次请求掌门,施二哥确实危在旦夕,我今生没有和掌门相识一场也就罢了,既然相识,又没法请掌门去看看他,施二哥要是死了,我一生恐怕都肚肠难安,还望掌门垂怜。”
“你怎地如此阴阳怪气了。”青鸟觉得他不知在憋着什么坏主意。
“欧阳掌门,若是能跟我去烟霞,成峰在此保证,绝不再对掌门胡言乱语,行事唐突,一定规规矩矩,不再让掌门难堪,我此次是真心悔过,之前所说之事,掌门不愿意,我不该强求逼迫,现在已经懂了。”华成峰说得十分正式。
青鸟却觉得心里别扭得很,不知道怎么接,华成峰鞠深躬,腰弯得和地一平了,起身正儿八经地望着青鸟,“就算那事不成,成峰自己觉得,和欧阳掌门也算是投契的朋友,就请掌门再出手相助最后一次,往后掌门若是不想看见我,我自此就不再登门打扰了。”
青鸟看着这样的华成峰,心里空落落的,鬼使神差就答应了,“好,就再帮你最后一次。”
成峰没有表现得手舞足蹈,只是客气地让欧阳回山上去收拾好行囊,提醒她带点棉衣,烟霞极北,这时候,该是要下雪了。
一路上,华成峰果然没有再造次,没有跟青鸟多说一句逾距的话,只是问她有关于那几个孩子的伤,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青鸟惆怅地摇头,他们的伤势惨烈,但经过她细心用药,不会留下什么永久性的伤害,但是说她害那些孩子的事情,却丝毫没有眉目。
青鸟猜想,也许是旁人易容装出了她的样子,做了那些事,但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过了事情刚刚生大家都猝不及防的那段日子,他们也都冷静了很多,理智地认为那些事并非青鸟所做,只不过事情生当时被人架在火上炙烤,小孩子的心思哪能顶得住那些心怀鬼胎的人推波助澜,煽风点火。
这事让俩人都心有戚戚,成峰安慰青鸟,“好在孩子们都逐渐好起来了,这事既然是人为,一定会露出马脚,总有一天能找到那背后下手之人的破绽,这事不闹清楚了,你可不能自己败了阵脚,得好好活下去,才能等到水落石出那一天。”
一日路过扬州城外一个乡野客栈,俩人停下来打尖,客栈简陋,四面漏风,屋里吃饭的都是附近的行脚商贩。
不多时进来几个粗糙的汉子,客栈里突然就喧闹起来,他们要了烈酒和腊肠,一边喝着烈酒暖身,一边互相抱怨这即将到来的寒冬,一个说,“哎!这孬包的天,要不是为了养家糊口,谁愿意在这时候还要进山。”看来好像是猎户,另一个应和,“是呀,家里有老婆,有小孩,在家里抱着媳妇,哄哄孩子,暖暖和和的,不好么?没办法,生计所迫啊。”
第三个说,“两位哥哥休要抱怨,好歹你们也是有老婆有家的,你看老弟我,找不到老婆,就光杆一个,不也得这样辛苦度日,还比你们呀,多一重苦呢!”
还有一个长相畏畏缩缩的,嬉笑一声,“兄弟愁什么?你大可以上第三庄,求娶季大小姐!只要你肯去,季庄主巴不得把姑娘嫁给你呢!那两位家里有老婆的哥哥,可就没机会喽!”
成峰听了他们提到季小姐的名字,手里的筷子突然停了,季小姐和秦大哥的事情他知道一些,好像在襄阳临走的时候闹了什么矛盾,季小姐先回去了。
那第一个开口的也色眯眯一笑,“谁说我们就没机会了,我们去上门讨季大小姐回来做小的,如何使不得?”
几人说着笑作一团,“一个你都养不活呢,还敢再要一个!”
“嗐!要是娶了季小姐,季庄主还不得把半个山庄都包给我?哈哈哈!”
华成峰蹭的一声站起来,走到那一桌,钢鞭往桌上一拍,那木桌顿时裂开了,成峰一只脚踩在那畏缩之人的椅子上,“喝,几个乡野匹夫,怎么也敢在这议论天下第三庄的大小姐,活腻歪了?”
凳子另一头那个,看着成峰高大凶猛的模样,有些胆寒,陪笑道,“嘿嘿,大爷有所不知,大小姐啊,现在不值钱了,真给我们,我们还不一定要呢,她都被秦书生给糟蹋了,谁稀得要呢,大爷这样的可不能去,遭人笑话!”
另外几人也附和,“就是,就是!”
成峰一鞭子就把那桌子抽碎了,几个人吓得抱着头蹲在地上,成峰把钢鞭圈在那个畏缩之人的脖子上,“说!谁让你们在这造谣的!”
那人吓尿了裤子,“大爷饶命!没人让说!您看,这到处都在议论呢,季小姐被人始乱终弃,远……远近闻名啊,从前求亲的人排队都排不上号,如今都庆幸着,幸亏当时没求成,季小姐当时可是跟京城的侍郎定了亲的,又跟着人私奔,现在倒好,亲也退了,又被秦书生抛弃了,季庄主问了几个过去去提过亲的,哪一个要她呀!”
华成峰气得抖,一鞭子不轻不重地,将那四个人都甩了出去,店里其他吃饭的人都吓跑了,小二在后面追也追不上,华成峰掏出一锭银子,陪给小二,又坐回自己座位上,唉声叹气,“这是什么世道!姓秦的一年换十八个女人,怎么没人骂他是个下贱货!季小姐无非就是对他一个人动了情,怎么就招来这些污秽骂名!这不公平!连个什么阿猫阿狗也敢轻贱她了。”
手里的瓷杯子竟被他一气之下捏碎了,两块瓷片扎进了掌心,他痛呼一声。
欧阳青鸟端坐不动,华成峰离了蟒山之后第一次暴露本性,“欧阳掌门!你见我受了伤,就在这看热闹吗?”
欧阳看了一眼华成峰递过来的手掌,“该让你长点记性,你现在知道什么是流言蜚语了,在这江湖中,人言对男女可不一样,你是个男子,旁人不过说你风流,若你是个女子,这话有多不堪入耳,你听到了,不过多谢你愿意为素未谋面的季小姐打抱不平。”那语气寡淡得好像一杯隔夜的残茶。
成峰眼前仿佛没了景物,只觉得山陵崩塌,他眼睛里突然涌满了泪,声音也突然破了调,只觉得十分自责,“青鸟……我对不起你……我真是个混蛋!”
青鸟也没想到,他能这么快的由人及己,明白了她的尴尬处境,还以为这愣小子永远都不懂呢,心里一直绷着的一根弦,仿佛松了松,语气也和缓了许多,“你要是真的明白,自己将来不要去做那样的恶人就行。”
说着布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和纱布,丢给成峰,“自己包吧!”
两人吃好,欧阳青鸟放下碗筷走出去牵马,华成峰抓着那药瓶和纱布赶紧追出来,“青鸟!一只手!怎么包?”欧阳青鸟无奈,只得帮他包扎好。
再往北,还是会零零星星听到有关季小姐的流言,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成峰还是偶尔会出手,但是他一双手,怎么止得住漫天的流言,恨恨地道,“等到了烟霞,我一定好好问问秦大哥,他自问是个知书明理之人,为什么这样祸害人!他到底对季小姐做了什么?让人这么恨之入骨的。”
自己也越的谨言慎行,对待青鸟也从心底里去了那些轻浮气,无论何事,都是礼到即止,连爱意,也深深藏起。
进烟霞地界那天,果然下雪了,雪横风狂,吹得欧阳青鸟的衣裙都翻飞起来,成峰赶紧给欧阳青鸟披上大氅,隔住那漫天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