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峰说着踱了出去,三个药童在身后齐齐地向他行礼。
欧阳青鸟这一躺就是一天没动静,成峰心里有点急,叫文桥去看了几次,文桥说她还在晕着,成峰担心,非叫文桥再去摸欧阳的脉,文桥反复摸了脉象正常,成峰才放下心来一点。
入夜,里边还是没声音,成峰在欧阳房间外边,倚着门柱子睡着了,半夜突然醒来,好像做了个梦,却什么也想不起,只是心里留下一阵荒凉的感觉,突然心念一动,会不会是欧阳青鸟出事了?
暗自懊悔自己怎么睡着了,起身就冲进屋里,两三步到了青鸟榻边,却见她背靠着床头,睁着一双大眼,正在定定地望着华成峰,眼神镇静,原来她早已醒来多时了,华成峰手拍胸口,还好没事。
华成峰竟然不等人家让,自顾自地坐在了床尾,“饿不饿?搞点吃的来?”
青鸟眼神里有点轻微的被冒犯的感觉,但是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华成峰又说,“到底惹了什么人,花这么大的力气来整你。”
青鸟声音虚地弱说,“不知道,我们行医问诊的,向来都是救人,不害人,想不出哪里有这么大的仇家。”
“怕不是你们无意中得罪了谁,自己却不知道吧。”
青鸟还是摇头,“我与先夫从来少涉江湖事,一直谨慎小心,他走之后,我就几乎不离开蟒山,有要出门的,也叫座下弟子去,除了上次被奚闻香陷害,再没离开过,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是当年在门外求医的,没进得来,人便死了,会落下仇恨。”
“不会,若是那样,早该来了,怎么会等这么久。”
“对,但是再想不出别处得罪了人,况且这些天我一直在,这些孩子前几日还都很正常,仿佛突然之间变成了这样,就算有仇人,他们怎么有机会下手的?我也搞不明白。”
“那别想了,回头我帮你查一查,你且先休息好,要活下去,才有机会弄明白。”
青鸟的眼神又疑惑起来,心想着,自己好像跟这年轻人没有这么熟,他怎么好像个至交老友一样,却又不好责怪什么,毕竟他刚救了命,只是听了他这话,心里一片落寞,“弄明白什么?我不想弄明白了,在这江湖上总有是非,只有离开这,才能落得干净,我父母早逝,夫君也走在我前面,我没有兄弟姐妹,没有子女,佛医门没有了先夫,能做的实在有限,我在这世间没有任何留恋了,华掌门以为我是一时意气,其实我早想追随他去了,便是没有今天的事,我也活不久了。”
成峰听得心下凄凉,欧阳青鸟却说得十分轻巧一般,好像这条命,真的没什么用。
成峰劝慰道,“怎能这样想?我还不是同你一样,现在只有个瘫在床上的弟弟,再也没什么亲眷了,但是这世间还有许多人要靠着你呢,你要是走了,他们怎么办?落英、文桥、秀娟,还有那个小童好像叫的权儿的,他们长大了,都能治病救人,这是多大的福报。”
“我自己尚且顾不过来呢,怎么顾得了他人。”
劝说无用,华成峰开始耍赖,“我不管,今天让我碰上了,绝不会再给你机会做那蠢事。”
青鸟看他竟十分笃定,“你就那么信我?”
“当然!就是要信你。”成峰低下头,摆弄自己已经有点破了的护掌,“我都想了,即便你真的做了这些事,我也信你另有苦衷。”
青鸟心里十分惊讶,她向来是心性冷淡的人,不怎么接触别人,也不相信别人,没什么温情,像华成峰这样死皮赖脸的,对她来说就像另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没来由地信人?怎么可能不管他人的意愿,非得要管她的闲事?
但华成峰这样,还不足以撞破欧阳青鸟的边界,青鸟停了停说,“无论如何,今天还是多谢你,明日你就走吧,在我这是非门前呆久了,叫人议论。”
华成峰大咧咧笑了声,“我怕人议论?让他们尽管来!”
青鸟错愕,这人竟不明白,脸色沉下来,“华盟主,我这是逐客令。”
成峰才收了笑,撇了一下嘴,却完全不伤心,“好,你先休息会,可别再想不开,我先走了。”
华成峰出了门,还特意把青鸟卧房的门开大了些,料想他离开之前,欧阳应该不会再折腾,要死也要等他走了之后,干脆先睡一宿好觉。
欧阳青鸟觉得自己有些奇怪,居然让一个男子坐在她的榻上,借着那朦胧的月光,聊了那么久,这太不像她了。
第二日,华成峰早早就起了,收拾好了自己的行囊,指挥着蟒山上仅剩的三个小童,准备外出要用的东西,像个主人一般,小童竟然也都听他的话,忙活了一阵后,欧阳青鸟从里院出来了,问正在搬东西的权儿,权儿说,“华掌门说您要出门,让我们准备东西。”
欧阳青鸟火不打一处来,“华成峰!谁说我要出门?我去哪里?”
华成峰闻声赶紧过来,他低着头看青鸟,青鸟仰着头看他,华成峰说,“欧阳掌门,今日你一定要跟我走了,我本就是来请你的,想请你去襄阳看一趟诊,谁知道遇上了你受人欺负,华成雨病情恶化,襄阳请的大夫都看不了,眼瞅着等死了,所以特意来蟒山请你,怎么,不救吗?”
青鸟说,“不救,你走吧,你昨日救了我一命,把我们当年救你的恩情已经还了,往后我如何,你不必再管了,从此两清,我就算再去死,和你也没关系了。”
青鸟说着转身就走,一闪身,拐到院墙里去了,华成峰丧气地叉着腰喊,“欧阳青鸟!我不是要管你,你这么想去死你就去,但我兄弟不想死啊,你死之前好歹再救一命!”
药童都停下来,不知道该不该再继续收拾,过了好一会,青鸟又从院里出来,将信将疑,“华成雨什么症状?”
华成峰想,这个可难编了,只能硬着头皮上,被识破了再说,“就是日渐痴呆,便溺不知,皮肤脱落,昏睡不止,时而听不到喘息。”
青鸟脸上有些紧张,华成峰没想到给他蒙对了,青鸟说,“多久了?”
华成峰假意思索,“到我来这的时候,有十天了。”
青鸟神色更加严峻,那就是将死的症状,拖上十天,此刻怕是已经没了,青鸟瞪他一眼,“他都这样了,你还在这里管闲事!”
“这……不算闲事吧……”
青鸟又回了屋,没一会儿就出来了,扛了个药箱,成峰十分高兴,赶紧接过来,青鸟待还要安排一下家里的事,成峰说,“我都替你安排好了,快走吧,欧阳!”
青鸟本也要走了,突然顿住,“你放尊重些!”
成峰说,“你都能叫我华成峰,我为什么不能叫你欧阳?”成峰硬是跟欧阳青鸟对眼对了好大一会儿,才败下阵来,并弯腰行礼,“欧阳掌门!请!”
下了蟒山,两匹快马,直奔襄阳,算算时间还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