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头的逐客令让陈慈悲很尴尬,但是他也明显看出灵岳的面色憔悴,跟上次见面比,气色差了许多,墨良辰拉灵岳,“灵儿,你别执拗,今日不让你认人,你让阿慈看看他,他那不是病,是练功出了岔子,也许阿慈能救他!”
灵岳被拉到一旁,听了这话,心里竟也升起一丝希望,她知道,要真是这样,也许这天底下真的只有陈慈悲能救他,但凤灵岳又不想就此低头,若要是为了施即休,非要让她低这个头,她该也肯。
陈慈悲看出她的纠结,赶紧说,“今日不说旁的事,我看看他,看过了就走。”
那话已经明白,灵岳让开一条路,陈慈悲拄着拐杖往里走,墨良辰跟在身后,在灵岳身边一顿,“傻孩子,他怎么会用这事跟你谈条件。”灵岳低着头不做声,眼睛有点酸,墨良辰也往里边去了。
谁知道灵岳是个倔的,施即休更是个倔的,拉着帘子躲在里面不让陈慈悲看,陈慈悲气得在地上摔拐,“这俩人怎么回事?要等着死吗?”
叫那老郎中给说说,老郎中说,“公子是自戕气脉导致得血泻精散,老夫用针灸阻住他泻散的通道,再用草药稍补,不敢十分用药,只敢温补,但不是长久之策,日久恐……”
陈慈悲挥挥手,老郎中下去了,陈慈悲挥起拐杖轻轻一划,施即休的帷帐无声碎裂,即休抱着头蜷缩在里边,陈慈悲一闪身就到了榻边,轻轻一拍施即休的肩膀,施即休就仿佛瞬间失了力,半晕过去,身体渐渐打开,平躺在了榻上。
陈慈悲摸着施即休的手腕,一声叹息,叫墨良辰把施即休扶起来,陈慈悲挪到了他身后,伸出手掌,一股温温的内力缓缓滑入施即休经脉之中,那内力层层下沉,探入到施即休经脉最深处的气海之间。
陈慈悲入了定,那里有一片湖面,他仿佛变成了施即休心湖上的一丝细流,与他融为一体,细细感受着他心脉间的波动,那湖面不甚平静,一直有涟漪拨散,一圈一圈,分秒不绝,好像那湖底有一个机括,动力不休不止地往外着力,那力道不觉得大,甚至十分微弱。
以施即休的修为,他自己感觉不到这个力道,除非他修为再进步一些,但是他的修为没法进步了。
陈慈悲那内力再缓缓沉入湖底,但是找不到那力之处,几处疑似,待去探查,全都不是。再浮到湖面,那涟漪仍旧不绝,涟漪的波动传入施即休周身经脉,若是他修为低时,与那波动互不干扰,修为越进,便渐渐能感受到那波动,似在和他搏斗,再进时,便感受到被那波动死死压制住,斗不过他,再无法有进展。
陈慈悲惊异,贺雀不像有这等手段之人,那究竟是何人动了这样的手,且是在很早的时候,就下手了,施即休才能这多年来,不知不觉。
陈慈悲觉得无奈,找不到根源,只得渐渐收回那内力,又帮他送了些真气,护住他强行突破那波动时受损的经脉。
等陈慈悲回来的时候,墨良辰正一脸焦急地守在一边,询问的目光,陈慈悲摇摇头,“找不到根源,那下手之人在我之上。”
突然听得一人问,“什么下手之人?”灵岳不知什么时候也进来了,没做声响地守在一旁。
陈慈悲适才那眉头紧锁的入定模样,她认真的观察了,从前陈慈悲总是用热切的盼望回应的眼神望着她,那时候她不敢看他,她给不了任何他想要的回应,但刚刚,陈慈悲沉浸在那情境里,顾不上看她,她反倒能细细地看看他,她好像带着娘的眼睛,看看这个人究竟有什么好。
没看出什么好,但是她愿意看看他了。
一瞬陈慈悲竟然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忙不迭回答,“哦,他早些年,不知被哪一位高人下了毒手,好像在他经脉里放了什么东西,我也看不出,那东西在即休的武学修为进展到一定程度时候,便会阻住他内力的进展,无法再进步,这事怕是已经有两年了,他心思深沉,不肯对人说,自己在心里憋闷着,总也在想办法突破那束缚,这一次他便是要强行突破那禁制,却没能成功,反而还伤了自己,那东西太厉害,破了他的经脉,骨肉,因此十分痛苦难耐。”
灵岳这才知道了他为何那般痛苦,低着头红着眼,“他没告诉我这些。”
“他怕你担心。”
“可有什么办法吗?”
陈慈悲压着嘴角,“眼下看还没有什么办法,我暂时也找不到破解的法门,只是暂时帮他压制,然后再想办法,实在不行,就——”
“怎样?”
“只要废去他的内功,便可保一世平安——”
“不要!”灵岳急急地打断,甚至有些粗鲁,却也顾不得了,“那一身功夫是他的命,若要是废了他的功夫,他活不下去。”
一时间都没了声音,许久灵岳才小声说,“能否请陈教主——”她终究还是要为了他低下头。
“你别担心,我一定想尽办法救他!”灵岳就要开口求他,但是陈慈悲不能让她开这个口,虽然他听着她叫陈教主,还是有些难受,但是他还是赶紧就应下了,“灵儿啊,便算你一辈子都不认我,我该做的,全都会做,只盼你有事能告诉我,别自己扛着,只要我还在,从此再不叫你求人。”
再不叫她求人。
她想给陈教主鞠个躬谢他,但是终究还是没动。
怕她尴尬,陈慈悲和墨良辰没有久留,晚上就下山了,贾老先生也重金送走。
人都走后,即休起了床,看起来好像常人一样,只是情绪一直不高,不怎么说话,灵岳也只是默默地陪着他。
晚上,即休睡不着,灵岳和他坐在草屋顶上叹气,灵岳抱着他一条胳膊,紧紧地依赖着他,团成一只小猫的模样,闭着眼,似乎十分安详,好像这一切都不能让她心慌,只要抱着施即休,她就能心安。
即休时而低头看看这样的小七,心念忽然一动,他不该破坏她这样的祥和生活,不能崩溃,她还得靠着他呢,所以不能这样放弃,总要拼杀出一条路来,就算到最后真的行不通,大不了就废去这一身功夫,带着灵岳去老秦的庆芽山,打打鱼,种种田,总也能活下去,总也能为她撑起一片天。
夜风里有些不同的味道,即休轻轻地拍拍灵岳,“小七,你先下去吧,有人来找我。”
灵岳睁开朦胧双眼,“是陈教主么?”
“不是他,另有他人,你去里面听。”
灵岳点点头,纵身跃了下去,一个一身白袍的男人仿佛御风而来,那轻功出神入化,除了风拂袖袍烈烈,没有别的声响。那人远远站落在一棵树上,在枝叶间时隐时现,望着施即休的方向。
即休掸了掸衣袍,站起来朝着他问,“来者何人?是敌是友?”
由陈慈悲的真气护住经脉,即休又察觉不到那经脉里的阻顿和损伤了,就如从前一样。声音送出很远,音质不减,阵阵回声。那人喊回来,“是施偌师弟吗?”
即休答,“是施偌!何人唤我师弟?”语音到时,一片祁公树的树叶同时以劲力到了那人的颈侧,那人竟直等到那片叶近在咫尺了,才反应过来,扭身堪堪躲过,却一脚踩空,轰然跌落,风流倜傥,一瞬散尽,十分狼狈。
即休又道,“我师父只有我一个徒弟,我没有师兄,况且这位大哥你的功夫?还是别给我师父抹黑了!”一句未完,即休已经到了那人跟前,长手卡在那人脖颈上,那人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
斑驳的月影下,那人黑着脸讪笑,“施偌师弟,可别动手,我是你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