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西楼没完没了,秦书生神情不悦起来,“哦?那我就奇怪了,沈老板,可还记得你昨夜才刚刚被我从河水中捞出来,奄奄一息,不知是何人害你,你又怎么能出去呢?”秦书生越气愤。
沈西楼喝完了粥,起了身,说不理他就不理他,让秦书生的气没处撒,但因伤口疼痛,已是勉力用双臂支撑,却还是嬉笑,边说着,“小弟今儿个得遇秦兄,造化无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边转身离去,懒散厌世,玩世不恭,空留下秦书生在他身后错愕。
秦书生瞪着双眼,似是觉得还要说点什么好扳回一局,却被堵得想不出来什么话。
季小姐进来,握住秦书生的手,抚摸他的后背,安抚气哄哄的秦书生:“神秀,莫与小人争一时长短,我们且忍耐他,待到他出了这山谷,也许大家此生永无再见之日了呢,又何必为此烦心?”
秦书生与季长安四手握在一处,四目含情相对,秦书生道:“可叹我匆匆白活了四十余载,竟如此的不明事理,还烦长安你时时提醒,我且用余生来谢你。”
季小姐听了噗嗤一乐,佯做嗔怒,“神秀是口里是含了蜜,天天就知道说话哄我开心!许我这么多余生来世,也不知道有几句实在话!”季长安咯咯笑道。秦书生也被逗乐了,“哦!好你个小姑娘,我一番真心对你说,哪有一句欺哄?你竟这般戏弄我,看我不抓了你讨饶!”说着伸手便佯去拧季长安的脸,季长安笑闹着跑开,秦书生在身后追赶。
不知可喜还是可叹,秦书生一把年纪,却仍然保留着少年心性,纯粹干净,天真无暇,世人爱秦书生,当是爱他活的纯粹简单,爱恨分明,若爱时,便全心交付,无一丝保留,若恨时,便怒冲冠,挥刀断情。
请神容易送神难,沈西楼一日比一日好,却一点也不急着走,成日里就在这山谷里闲逛,逛累了回到草舍,说闲话惹秦书生和季小姐生气,一会嘲笑秦书生从前在红袖楼中与那些春花秋月的风流往事,惹得季长安不痛快,一会嘲笑秦书生老牛吃嫩草不害臊,一会又将季小姐和他红袖楼里的姑娘细细对比评说,说哪个身段好,哪个嗓音细,哪个皮肤白,又气得俩人跺脚。
打不过也躲不过,每回看见这俩人都以愤怒失败收场,沈西楼就笑得要癫狂。
秦书生想,沈西楼那个半疯似的样子,多半是有什么毛病,但沈西楼浑然不觉,一副想跟他两个在这里天荒地老的样子。无奈无奈,日日忍耐。
秦书生很担心,过几日大水退了,沈西楼要是看见那庆芽山的入口,那他可就惹了大祸,防如城不会放过他。
这几日雨已经见少了,于是连着几日秦书生愁眉不展,更可怕的是,沈西楼已经开始练剑了,手里没有剑,他便折了柳枝,秦书生看他一段柳条也舞得生风成雨,心里不禁暗自后悔,我这是抽了什么风,救他干什么。
秦书生趁着沈西楼练剑的空档过来问,“沈老板,你如今也好了,怎么不想想办法出去?”
沈西楼剑没停,气不乱,“急什么!这里头如此的逍遥快活,我要是走了,你两个孤男寡女不定做出什么丢人的事,我在这是帮秦兄你保持节操!”
秦书生呸了一声,实在气不过,扭身就过去和沈西楼打在了一处,仗着一股恶气,勉强过了十招,秦书生就被沈西楼倒背着钳住了双手不能动,季小姐赶紧跑过来,“姓沈的!你赶紧放手!你要恩将仇报吗?”
秦书生有些吃痛,却隐忍着不肯出声,沈西楼嬉笑,“季家妹子别急,我不伤他,谁叫秦兄老是要来招我?秦兄,你求个饶,我就放了你!”
秦书生气得脸通红,“我求什么饶!要么你就动手吧!你把我两条胳膊扭下来,看我求不求饶!”
“呵呵,秦兄倒是有骨气,无妨,要是妹子求求我,也管用!”沈西楼挑着眼看季小姐。
季小姐羞得满脸通红,秦书生心里这个煎熬,他见不得沈西楼为难季小姐,赶紧就认输了,“好了好了,你别为难她,我求你,沈老板!求你放过我!”
沈西楼非但没松手,反而拧得更用力,“叫沈老板可不行!”
秦书生痛的惊呼一声,“沈西楼!”沈西楼嬉笑一声,手下松了力气,放开了秦书生,季小姐赶紧上前来查看秦书生的手,被沈西楼拧得一块红一块白,沈西楼低着头,摸着他的柳条剑,“等杀我的凶手出现,我就走。”这一句说得十分正经,却让秦书生俩人一头雾水。
第二天早上,过了以往秦书生采野菜回来的时间,却一直没回,沈西楼还在外间睡着,他在红袖楼,向来都是夜夜笙歌,天明才睡,睡到午时便起,眼下虽然到了这谷里,一时改不过来。
眼看着日头都高了,季小姐心神不宁,无奈只得去叫沈西楼,她站在门口,不肯进屋,背对着沈西楼的床榻,“沈老板?醒醒!有事相求!”
叫了好几声,沈西楼才缓缓睁开眼,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十分不耐烦,“嗯?怎么了?”
“神秀他早上出去,到这时候一直没回来,你能去——”
话还没说完,沈西楼猛然精神了,坐了起来,“他来了!”
沈西楼一把抓起外袍,拎着他那根柳条就往外跑,跑了两步又折回来,用少有的严肃神情对季小姐说,“你最好还是躲一下,别等到秦兄回来了,你再出什么事,他可要伤心死了。”
季小姐一愣,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沈西楼扭头又跑了,转眼没了影。
秦书生以为沈西楼在这谷里闲逛的日子,其实沈西楼可没有闲逛,他把这地形摸了个透,这山谷的形状像个躺着放的葫芦瓢,草舍大约在葫芦底的位置,四周的崖壁就像葫芦瓢的边,又陡又滑又深,没有什么可依附的,靠人力确实很难爬上去。
那条河是从葫芦屁股的崖壁顶上泼下来的,是那一道飞瀑的延续,沈西楼就是从那冲下来的,想再逆水而上,难上加难。
这葫芦的腰非常细,中间只有一条小路,不熟悉地形的根本现不了,过去葫芦腰,是相连的山谷的另外一半,比草舍这一半小一些,再过去一点,就到了葫芦嘴,沈西楼早现那葫芦嘴如今被水封住的地方,是一条通道,他也在等水势下降,许是能从那里出去。
葫芦嘴那边丛林茂密,秦书生都是去那边采的野菜野果,沈西楼毫不犹豫地就钻过了葫芦腰,踩过那些比他还高的草,朝着葫芦嘴那一半奔过去。
果然,在一块像屋檐一样突出的大岩石下边,秦书生被捆着手脚,斜倚在岩壁上坐着,嘴角淌着一行血。
一个高大的灰色背影站在秦书生对面,沈西楼远远看着那人影正对着秦书生不时拳打脚踢,心道秦神秀真是个窝囊废,喊了一声,“是赵大哥吗?”
赵寻常回过头,真是踏怕铁鞋无觅处。
赵寻常一笑,还行了个礼,“沈尊主!”
沈西楼跑过来,脸上表情十分欣喜,“赵大哥!可是蒋尊主让你来救我?”
赵寻常一愣,这沈西楼竟这般没脑子!于是呵呵一笑,“啊——是啊——沈尊主,听闻你遇了难,蒋尊主派了许多人出去,四处搜救,没想到竟在这找到你了!”
秦书生在一旁呸出一口血,“呸!你这个卑鄙小人,你是来救人的?刚刚还在逼问我——”赵寻常手里生出了一把石子,朝着秦书生砸过去,多数都中在秦书生胸口。
秦书生吃痛,说不出话了,另一只嘴角也流了血,赵寻常说,“好巧不巧,碰到了这位秦掌门,我就问秦掌门,是否见过沈尊主,可是秦掌门说不认识您!”
沈西楼朝着秦书生踱步过去,心里盘算着,嘴里冷笑,“秦掌门确实不知道我在这,但是说不认识我,那就有些扯淡了,必是对我划了他那三刀怀恨在心,我可是默默关心了秦掌门许久呢!”
秦书生胸口痛得咳,说不出话,不知道沈西楼在耍什么把戏,沈西楼走到秦书生脚边,踢了他小腿一脚,秦书生倒在了地上,沈西楼说,“我那日受了奸人所害,从这悬崖上跌落,九条命去了八条,还好有一条吊住了气,日日给自己打气,不能轻易死了,待好转了一点,在这山谷中四处找出路,没想到碰上了秦掌门,这可是咱们圣主的心头刺,我便想把他捉了去向圣主请功!怎奈我上次的伤好像伤了根本,没办法捉得了秦掌门,几番被他逃脱,就是自己想出去,也是十分困难,还好赵大哥你来了,咱们赶紧把这姓秦的杀了,去找圣主领功啊!”
赵寻常没想到,误打误撞,这秦书生居然是圣主想要的人,那可好,今日一举两得,杀了秦书生,在沈西楼面前也露了脸,只是,这沈西楼竟然不知道他就是那日害他的人吗?
赵寻常脑子里还在转着,沈西楼又踢了秦书生一脚,赵寻常见沈西楼从怀里掏出一把匕,朝着秦书生胸口就要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