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生转身喊,凤姑娘你怎么了?
季小姐来不及顾自己的悲伤,关切地问,“灵岳怎么了?”
老墨也试图靠近,“灵岳!”
即休更是两步跨到了凤灵岳身前,将她拦腰抱住,“小七!你冷静些!”但是没用,凤灵岳仍然奋力往前扑着,明明是睁着眼,但是怎么叫都叫不醒,别无办法,抬手按住她后颈,轻轻施力,凤灵岳终于慢慢地垂下了手脚,闭上了眼,安静下来,头耷拉着,挂在即休肩头。
即休将她翻过来,横过抱着,转身就往出跑,后面跟着一串人,即休一路跑到戚风阁,那是施即休的住所,在半山腰,虽然也是和秦书生那差不多的木头屋,但是封闭严实点,多少比坡顶祥风苑暖和些。
即休将凤灵岳放在自己宽大的榻上,急急地握住凤灵岳的手腕,凤灵岳此刻闭着眼,虽然看着安静,脉息却不平静,仿佛大河奔流,但即休不会看病,急得抓耳挠腮。
忽然身后说,“我来!”
是墨良辰,即休赶紧让开,墨良辰坐在榻边竹凳上,三指搭住了凤灵岳的腕脉。
季小姐也想留下来,凤灵岳一路护送她来到这,已经有了些情谊,但是她爹不肯,硬是让小玖陪着她,手下护送,先行出谷。
季白眉留了下来,与刚刚说好了要绝交的秦书生两两相对无言,秦书生觉得尴尬,又有这么多人在这守着,便说,“我去叫人准备些饭菜,有什么情况,你们再叫我。”
只剩下墨良辰、即休和季白眉三人。季白眉站得远远的没有靠近,如有所思的样子。
墨良辰号了一会脉,转过头问即休,“这孩子这样的情况不是第一次了吧?”
即休赶紧点头,“上回在烟霞,我们被困一处四周都是白玉的迷宫中,她有过一次,那次便像了疯似的要杀我!再上一回……也是要杀我。”
墨良辰扭着眉头思索,“灵岳她气血不畅,心口淤堵,以致神志错乱。”
即休又点头,“佛医门的欧阳掌门给看了一次,也是这么说的,说她心头有事郁结成疾,需得将这事破解,才能得救,二师父您厉害!”即休不敢造次,这个二师父,一呼一吸间,大气天成,蝴蝶谷没人是他的对手,包括他施即休。
墨良辰转过头打量施即休,“别担心,不是要命的病……你认识灵岳很久了?怎么称呼?”
即休忙扣手,“晚辈施即休。要说认识,十几年也有了,她两三岁时候我就认识她了。”
墨良辰点了点头,忽然眼睛亮了亮,温和了许多,目光里有许多赞许,“我猜测她这执念,和你有关系。”
即休一脸疑惑,“和我有关系?”心口突然一阵紧。
墨良辰说,“要不然怎么一直要杀你?你可能想起你们一起经历过什么事情,让她感觉受到了伤害的?”
即休翻动着自己的大脑,一起经历过什么事,好像没什么事呀,又好像有许多事,一下子也想不出个子丑寅卯,墨良辰提醒,“也许这事不光和你有关系,和老季也有关系。”
墨良辰叫到,“老季,过来!”
季白眉缓步走上来,即休让了个位置给他,自己站在墨良辰身后,季白眉落座,一言不地盯着凤灵岳,嘴里好似无意识地说,“我并不认识这个姑娘。”
墨良辰眼神在季白眉身上逡巡,“她是姜儿的孩子,你这样盯着她看,可是有什么不妥?”
季白眉转过头,惊疑道,“凤姜儿的孩子?是姜儿和他的孩子?”
施即休听得一头雾水,他?谁?墨良辰笑笑,“你也觉得像?”
季白眉伸手一拍自己的脑门,“要说我和这孩子有关的事情,只有一件!”说着抬头望向施即休,施即休在和季白眉目光接触的一刻,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事情生在施即休变成通缉犯的半年前,那时候他还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变成个通缉犯,也完全没有预料到往后的生活会是这个样子,那时候他意气风,在太师府的风头比容正言还要盛。
季白眉长吸一口气,缓缓诉说,“大约从十年前开始,我和汴京容太师府开始往来,这些年生意做得顺利,一方面靠当年江湖上的这些好朋友,一方面靠我们一直打点太师府的关系,打点得好,各级官府都照顾我们。我算算那是哪一年?”
季白眉低头想了想,“甲申年冬天,我按惯例亲登太师府送些年节上的孝敬,那次容太师在他府里花园见我,太师府真是阔绰,冬日院子里竟还引了温泉水养着锦鲤,太师和夫人在鲤鱼池边喂鱼,我在后边等着召见,等了好一会,太师叫我过去,我在台阶下边行礼,那位夫人和太师一起转头看我,竟然是姜儿!”
“姜儿啊,她笑盈盈地看着我,和从前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明艳动人,可把我惊得,都说不出话了。想来那时候,太师可能已经把我的惊骇看在眼里了,姜儿倒是神态自若,说既然老爷有客,她就先回去了。之后我和太师过了旧日礼仪,但那一日我总是心不在焉,我其实很想见一见姜儿,单独跟她说几句话,问问她当年生了什么事?她又如何变成了容太师的……妾室……”
墨良辰问,“姜儿成了容寿的妾室?她那么高傲的人,也愿意这样?”
季白眉说,“哎,世事难料呀,知府大人家里的千金小姐,在汴京城这样的地方,什么都不算,便是妾室,也算她高攀。我那年冬天花了很多银钱,才逐渐打听到,容太师有四位夫人,姜儿行四,那年我送了很多东西到丞相府里,还送了四颗天下难得至宝——北珠——到太师府,我想着总有一颗能落到姜儿手里,要是问起来,人家肯定告诉她第三庄姓季的送来的,我盼她能知道我想跟她见个面。”
季白眉抬头望即休,“许是姜儿果真知道了,便派人来给我送信,来的就是这位小哥,约我在城郊缭花台见面。”
墨良辰并不惊讶,他早知道凤灵岳父亲是容寿,这位小哥两三岁上就认识了凤灵岳,一定是与丞相府有渊源的人,即休点头,接话说,“凤夫人叫我去给季庄主送信,本来万般小心,但是还是给容寿知道了,当时我并不知道消息泄露了,就在凤夫人和季庄主见面的三天前,容寿给我派了任务,要离开汴京,我去告诉凤夫人,夫人说无妨,便叫我的一个心腹的副将叫丁佑的跟着夫人去,丁佑是我多年自己培养起来的人,觉得可靠,我跟夫人说,这次任务要是快,在她们见面那天我就回来了,夫人告诉我要是赶得上,就去缭花台接她回府。”
季白眉又接着讲,“那天是腊月……十八,我早早地就去了,姜儿就一顶小轿子,轿夫和那个护卫都停得远远的。”
墨良辰说,“姜儿都和你说了什么?”
季白眉回忆着,“姜儿不肯跟我透露她自己的情况,一直在问我,当年是不是我陷害了阿慈,我承认了,姜儿险些崩溃,她对着我大雷霆,揪着我的衣襟捶我,骂我忘恩负义,薄情寡义,卑鄙小人——”
墨良辰略有些尴尬,“这些不说了,然后呢?”
季白眉觉得眼前一片花白,仿佛又回到了那时候,一下子楞在当年的场景里。
见他不语,施即休就接话,“接着丁佑那个小人!朝着凤夫人放了三支冷箭,箭箭都中了凤夫人的后背心。”即休捏紧了拳头,指节咯咯作响。
季白眉低下头,“姜儿倒在我怀里,怨恨的目光看着我,嘴里往外吐着血……”
墨良辰突然觉得气血凝滞,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抓住季白眉的手,“姜儿她……她……死了吗?”
季白眉不说话,倒是即休说,“当时并没有死,后来才死了。”
墨良辰突然提高音量,看着即休摇头,“不可能!灵岳跟我说,她父母健在!”
即休好像突然间明白了,凤灵岳憋在心里的那口血是什么,他眼神突然落寞起来,长长地叹着气,“我当时刚好回到汴京城,便依约去缭花台接凤夫人回家,我明明看见了丁佑出手,但是距离太远,我甩出佩刀,也还是没拦住他,就差一瞬,我就能将夫人救下来。当时我正要过去看夫人是不是还有救,却听见脚底下有人呼救,我低头看,正是灵岳,她被两个婆子按在地上,哭得像个泪人,才十岁的孩子,那么小一个,在地上苦苦挣扎,我把那两个婆子打晕了,带着灵岳到了凤夫人身边,我气得要去杀丁佑,夫人不让我杀,让我去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