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成峰便回那个小破客栈去了,却不见白胡,问了掌柜,说白公子的东西被人偷了,正追出去呢,掌柜给成峰指了方向,成峰赶紧跑过去,当街正中间,围了一圈的人,成峰过去看,那白胡被围在正中间,脸上的颜色赤橙黄绿。
一个须全白的胖老头坐在地上,两颊丰满红润,能看到一丝一丝的血色,在薄脸皮下面游动,一身衣服倒是不糙,虽然脏了些,但看着不是流浪汉能穿的。
老头死死地抱着白胡的腿,扯着白胡的袍子,白胡气愤地对那老头说,“赶紧松开,把东西还给我!要不是看着你一把年纪,我早就不客气了!”白胡温温吞吞,貌似乖巧,即便是生气,那语调也不显得疾厉。
老头只顾着吧唧嘴,仿佛完全听不懂白胡在说什么,自顾自地说,“孙子!孙子快给我搞点吃的来,爷爷饿死了!”
一句话差点让华成峰笑喷了,他从人群中走出来,白胡眼里望着这个救星,喜上眉梢,华成峰却说,“白胡,你这做得不对啊,赶紧给你爷请起来去吃饭。”
“他不是我爷!”白胡瞪着华成峰,“不知哪里跑来的,偷了我的折剑,跟着我叫了一天的孙子,你快救我!”
华成峰凑到白胡耳边低声说,“你的身手,这点小事还解决不了,打死了算呀,我看这老头也活得够本了。”
白胡一惊,“那怎么成?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他只要把折剑还我即可,怎么能杀人。”
“白胡,你看老头这一把白胡子,说不上真是你爷!哈哈哈!”
白胡怒瞪着他。
老头仿佛听见了他们说话,抬头望着俩人,“我今年一百零三岁啦!”
成峰蹲下来,“老仙翁高寿啊!你一百零三岁,为何还在大街上坐着耍赖,不害臊!”华成峰点着自己的脸示意。
老头却似完全听不懂,盯着华成峰眼睛突然一亮,“儿子!你可算来了,这孙子不带爹去吃饭,饿死我老头啦!”围观众人哈哈大笑,华成峰也笑得跳脚,指着白胡道,“哈哈,没想到老人家火眼金睛啊,我姑且替他认下你这个儿子!”
白胡气得脸白,倾身过来就要劈华成峰一掌,华成峰嬉笑着躲过,出手沿着白胡手臂一拨,轻轻化去他的力道,说,“好了好了,别在这惹人笑话了,带老人家去吃个饭怎么了,走!”
白胡摊摊手,示意自己无能为力,华成峰蹲下身拉那老头的手,“老头儿,别闹了,起来带你去吃饭!”
老头无动于衷,反而抱紧了白胡,华成峰连拉带拽,老头还很滑手,无论如何就是不肯起,成峰无奈,对着老头耳朵大声喊了一句,“爹!走吃饭去!”
老头一骨碌就起身了,由着华成峰和白胡俩人拽着,到了他们住的那个小破客栈叫了些吃食,老头一边吃一边吧唧嘴,一会叫儿子一会叫孙子,不亦乐乎。
拿着吃的把老头哄好了,问他折剑在哪里,老头总是答非所问,俩人对了个眼色,突然起身各架住老头一条胳膊,把他按在了桌上,空出一只手来在老头怀里摸来摸去,也没找到折剑,老头并不觉得被人捉了难受,脸贴在桌上还使劲噘着嘴想去捞盘里的馍。
华成峰恹恹地坐回来,“你折剑怎么能被他给偷走呢?我看他也没什么功夫啊,要真的是他,这半疯半傻的,说不定给你随手丢到哪里去了。”
白胡低声说,“昨天早上洗澡的时候,老是感觉有人鬼鬼祟祟地在偷看,我光顾着拽帘子挡着浴盆了,哪知道他是朝着这个来的!”
华成峰嗤笑,“白公子还挺害臊,我洗澡的时候巴不得有人来看呢!没想到老头还有这个癖好,你怎么确定折剑是他拿走的?”
“我第一回追上他的时候看见过,就在他怀里,但是没拿回来,再往后就没见着了。”
成峰说,“你说这老头跟了你一天一夜,要是扔了你肯定能看见?”
白胡点头,成峰说,“我看指不定他还藏在身上,”附到白胡耳边,“咱俩给他弄上去,给他扒干净了看看!”
白胡皱着眉,像是有点没这种爱好,但是也没法,折剑毕竟跟命根子差不多。
华成峰给老头叫了一壶酒,老头笑得咯咯响,直叫好儿子,唏哩呼噜下了肚,就有点晕乎了,俩人架着老头给他拽到了房间里,堵死门,把老头棉袍里衣都给脱了,仍然不见折剑,老头一点都不反抗,只是眯着眼笑,好像在一场美梦之中,一群姑娘在给他脱衣裳。
老头露出前胸后背白花花的肉,有点异样,华成峰忍不住咦了一声,白胡也过来看,觉得惊奇,老头身前身后和腿上爬满疤痕,那感觉就像老头曾经被人大卸八块,手臂和腿脚都被砍掉了,躯体也刮分了四大块,然后再重新组装在一起,用线缝起来的样子。
分开肢体各个部位的细长疤痕,两侧步着密密的小圆点,和疤痕一样有点凸起,暗紫色,在老头的白肉上显得特别的不和谐。成峰指着那疤痕,“你看这疤痕的走向,好像在描绘老头身上的主要经脉。”
白胡称是,成峰心里浮上了一团疑云,竟想得有些呆了,白胡扒拉他才回过神,伸手扣了一下老头的手腕,全无内力。
白胡指了指老头最后一条裤子,华成峰闭了眼,咬了牙,一把将老头大裤衩也给拽下来,才听见当啷一声,折剑掉在地上。
成峰说,“白胡,你折剑在老头裤裆里呆了两天,你还要么?”
白胡一脸的嫌弃,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成峰一边呼喝着老头,一边动手帮忙,再给他把衣服穿好,老头栽倒在床上,借着酒劲,打起鼾来。
成峰嘴里抱怨,“你是贵公子,干不了这腌臜活。”说着拿了一块布,包裹着折剑,取了水冲洗几遍,再擦干,递给白胡,白胡连连道谢,并问他,“适才看你神情有些不对,可是有什么问题?”
成峰摇头,“说不好,只是觉得奇怪,他那些疤痕我好像有些熟悉,但是细想,却想不起来。”成峰耸耸肩,“算了,等想起来时候再说吧。”
老头睡了一个多时辰便醒了,醒来后就满客栈里找儿子,找孙子,找到了就黏过去,像个跟屁虫,走一步跟一步,要是俩人分开,他就跟着华成峰。华
成峰这几日里带着白胡和老头在襄阳城里吃吃喝喝,好一副天伦之乐。
有好些他小时候去吃过的馆子,都换了店面,但是还是样样都好吃,成峰不念旧,过去没什么可怀念的,现在的好吃就行。
晚上老头要睡在华成峰房间里,华成峰不忍心让他睡在地上,便让老头睡在榻上,自己打了个地铺,灯熄后,华成峰见老头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就问他,“老前辈,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可还记得?”
老头说,“什么?你不认识我?我姓望啊!”
一下子把成峰惊起来,爬到榻边,摇着老头的胳膊,“你姓望?你叫什么名字。”
老头说,“也不是活了很久,一百多岁吗,今年就准备要死了!”成峰再问,老头开始不说话,背过身去在那数数,数到一百零三,再回去重新数,任华成峰再怎么问,也答不出一句像样的话。
以后几个日夜,再也问不出什么了。直到腊月二十八的晚上,襄阳下暴雨,天空中惊雷滚滚,把睡得正香的老头惊醒了,老头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浑浑噩噩之外的神色,华成峰一个骨碌起身问老头怎么了。
随着一声巨响,老头脸上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两手抓住乱糟糟的头,往床板上低头磕。成峰拉他,却被他大力挣脱,光着脚跳窗就往外跑,跑得飞快,华成峰在身后紧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