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睡了两个时辰,成峰忽觉耳边有动静,一瞬间便清醒了,轰地一声坐起,进入了战备状态,随之床脚方向的地上传来一声惨叫,一看竟是程风雪,怀里抱着成峰的一只靴子跌坐在地上,一脸的错愕和可怜样儿。
成峰才知道这是被自己踹倒的,心里有点歉疚,又有点警惕,语调怪异地问,“你干什么?”
程风雪眨眼就要掉泪,“成峰哥哥,我看你睡得不踏实,两只脚悬着,想帮你脱了靴子让你好睡。”程风雪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成峰清醒了一点,“哦,我睡醒了,你快起来。”
程风雪窸窸窣窣起身,抱着成峰的靴子,放回了他脚下,“成峰哥哥,你要起了吗?我去给你打点水。”
成峰还没来得及应答,程风雪已经跑了出去,成峰从床上下来,刚刚好像做了个什么梦,被程风雪打断,一点都想不起来了,但是有种奇怪的感觉,脑子里老是想着望春心捧在手心里要给他那那块宝玉,华成峰对自己说,我什么时候变成这么个财迷心窍的人了?
成峰蹬上了靴子,一边想一边往门口走,程风雪推门进来,端一盆水放在架子上,成峰脑子里有事,没太留意,看见水弯腰就捧起来往脸上扬,扑了几下,接过程风雪递过来的巾布,胡乱在脸上擦,只擦了脸,水顺着脖颈往衣领子里淌,程风雪盯着那流下来的水,鬼使神差地就伸出手,高高举着手腕,用衣袖擦了下华成峰的喉结。
成峰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往后退了两步,这一躲闪,程风雪一下子羞了起来,低着头,耳根子红了,成峰也被她擦得心绪不太宁静,心想着,我这脖子灵岳还没摸过呢,怎么被她给摸了,顿时有点结巴,“你……你不必在这伺候我,我自己来,你……快出去吧。”
程风雪小声说,“我十分感念成峰哥哥不计前嫌,没因为……他……做的事情怪罪我,我没什么能报答成峰哥哥救命之恩的,但好歹能做个粗使丫头,可以为成峰哥哥料理生活起居,还希望成峰哥哥别嫌弃我。”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变成成峰哥哥了,程风雪这么一说,顿觉尴尬,但又很想划清界限,开口冰冷,“你不用报答,我不是图你报答才救你的,况且我也不能一直带着你,你早日寻找出路吧。”
“寻找出路……”程风雪抬起头,一双大眼里晃荡着水珠,没想到华成峰这么快就要赶她走,她能往哪去?
成峰一见她这样,心便软了,把她惹哭更麻烦,一时手脚都没了地方放,“别哭别哭,又不是让你现在就走,我会帮你找好出路,不急不急,这样吧,你若要伺候我,你去帮我从账房先生那里借来笔墨纸砚,我写两个字。”
程风雪一见自己有用,脸上马上带了笑,抹了一下眼睛就去了,不一会拿着东西上来,帮成峰铺好。
华成峰哪会写什么正经字,只见他拿着笔在那画圈,画了一张又一张,圈上还有一些看不懂的图案,直画了十来张,总算有一张他满意的,“好了。”
拎起来左看右看,程风雪把桌上的东西收了,给账房先生还回去,上来的时候又端了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油饼,一碗清粥,一碟小菜。
成峰一面端详着自己画的这个图,一面无知觉地拿起东西吃,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又给自己吓了一跳,这样下去很容易陷入程风雪无声的陷阱而不自知啊,他还想为着灵岳守身如玉,心里叮嘱自己,谨言慎行,慎行!
这时华成雨和青萍进来了,闲聊了几句,成峰惊奇地现,程风雪竟然润物细无声一般,将他弟弟和弟妹也都料理得妥帖,将青萍引到最舒服的位置坐好,给她身后垫了垫子,还转手给华成雨递了碟果子。成峰心道,这才一天,程风雪怕不是有什么魔力?
聊着聊着,华成雨拿起成峰画的那张纸,突然跳了起来,惊道,“大哥,这东西哪来的?”
成峰看着他反应这么大,连忙问,“你认识这东西?”
“这不是我娘生前身上一直带着的玉坠吗?娘去了那天,我就没找见它!”青萍也凑过来看。
华成峰跳了起来,凝神细问,“你看得可准确?”
青萍说,“大哥,成雨说得没错,我也记得这块玉坠的样子。”成峰经他们一提醒,才想起来为何自己一直觉得眼熟,初见李纷至,他爹叫他跪下认错,他跪着,眼睛一直盯着李纷至挂在腰间的玉坠子。
成峰心里琢磨,难道这望春心和庄晓梦还与他父母被害之事有关联?心里顿时升起无数猜测。
成峰将望春心的事情给那几位讲了,这确实是一块宝玉,但是大家都连不起这两者之间究竟是什么关联,成峰想了想,当机立断做出决定,他把一百两里面绝大部分都给了青萍,让青萍三人立马返回襄阳,想办法联络剩下的歃血盟旧部,去查望春心的老家,到底跟歃血盟有什么关联,他自己则要再去庄家查探,之后去乌涂山,再见见望春心。。
又反复叮嘱华成雨,万事必须要听青萍的安排,又叮嘱程风雪,拜托她一定照顾好青萍,成峰说,过年前我一定把这事弄清楚去襄阳跟你们集合。
会了客栈的账,青萍一行三人驾车继续往襄阳驶去,华成峰则去了庄府,没问门口侍卫,翻身上墙便跳了进去。
前后院翻找了许久,才在温泉旁的亭子里找到了正在品茶的庄问蝶。穷苦人家才过冬,庄问蝶四季如春,她这样自在,该是日日祈祷长生不老、容颜永驻吧。
庄问蝶端着茶碗,垂下眼帘,细细感受着口里那带着一点涩的清甜,忽然一声雷响在耳边炸开,手一抖,茶碗扑在了地上,碎裂声被身边人的尖叫声盖住了,抬眼见华成峰一掌拍在她面前的石桌上,桌上的其他茶具都被震得簌簌作响,石桌裂了一条缝,一张怒气冲冲的黑脸怼在面前,庄问蝶大惊失色。
“少……少侠这是干什么?”庄问蝶瑟瑟抖。
“干什么?”华成峰竖着眼,一脸凶相,极缓慢地朝庄问蝶靠过去,像雷雨前厚重的乌云漫压过头顶,字儿咬得咯嘣响,“庄家主,骗得我好惨!究竟是谁?谋财害命!”华成峰两手握着那圆形石桌的边缘,石桌抖动起来。
还是孙老伯见过世面,颤颤巍巍走上来,不自量力地把手放在华成峰的胳膊上,像在说别人的词一般照本宣科,“华少侠,别动怒,既然你不愿意去做这事了,我们不如把这契解了吧,谁也别为难谁。”
华成峰一拂袖,他紧收着力道,还是差点把孙老伯掀翻,“你说结就结?你说解就解!你们已经有这么多钱了,还想要什么?玩儿银子还不够,要玩儿人命是吧!庄问蝶杀兄弑嫂,毒人子嗣,家主!夜里不怕鬼爬床吗!”
庄问蝶仓皇站起,在人搀扶之下,连连后退,华成峰步步紧逼,庄问蝶强做镇定,“你不要过来!空口无凭,你休要污蔑我!老伯,老伯!与他解契!”
华成峰鞭子抽了出来,破空甩了一声脆响,众人都吓得缩脖抱头,“庄家主,在我华成峰这儿,可没这个规矩!”
庄问蝶大喊一声,“快请白公子来!”
华成峰置若罔闻,继续逼近庄问蝶,那孙老伯面上没有一丝恐惧,本来还想顾着点家主,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保住自己一小步一小步颤巍巍地往后退,成峰喝问,“跟我说!那家传宝玉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庄问蝶踩到了自己的裙子,跌倒在地,“没什么来头,就是祖上传下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