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峰点点头,沉默了一会,突然站起身,“我出去一趟,我没回来你们在这里哪都不要去”,然后朝着青萍说,“青萍妹子,帮我照看些这俩人。”
青萍点头,华成雨凑过来,“大哥,你去哪里?我和你一起去!”
华成峰瞪他一眼,“别捣乱!你今日还没有练功,去后院练功。”华成雨讪讪地低下头,程风雪也是一脸懵懂的模样,乖乖地跟在青萍身边。
青萍道,“大哥小心。”
华成峰看着楼下那一堆人,翻身从窗子跳了下去。
街市上全是各门派的人,成峰稍微打听了下,和青萍说得都对的上,心里不禁为青萍叫屈,挺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嫁给了华成雨这个怂货,如今孩子也有了,只盼着华成雨能做个好人。
姓庄的契主不难找,就在厉县城南,在当地当属于富了,正对着当阳街一排三个大门,也不知是个什么讲究,砖红的高墙,成峰站在外面什么也看不见,门口有家丁站着,华成峰过去拜见,说要见管方九环这事的人,说要来结污衣契。
家丁看着华成峰人高马大的,有些惶恐,但还是仗起胆子,“少侠有本事就去跟那些人争,不用上门来说。”
成峰说,“跟那些胆小鬼争有什么意思?我来结死契。”
家丁本来还想说些什么,最终缩了缩脖,往里边去了,成峰等了一会,家丁出来引着华成峰从最左边的小门进去了。
这院子里面低调奢华,成峰暗自称赞,虽是冬日,但是有种植的松树常年不落叶,亦有四季常青的翠竹,连廊回转处,竟有一条温泉河从院子里穿过,河上飘着蔼蔼雾气,两岸受那温泉滋养,竟然还有春日里的花,转过好几个院子,有一院子的红梅,映雪盛开,成峰都要看醉了,走了许久,才进了一个屋子。
家丁奉上茶,成峰坐在客位上喝茶,等了一会,进来了一个拄拐弓腰的老头,老头一脸的褶子,嘴往里抠着,仿佛牙不多了,大约有八十岁,穿着喜庆,像个寿星公,成峰站起来行礼,“老人家怎么称呼?”
老头没坐主位,而是坐在了华成峰对面的客位上,并示意华成峰坐,嘴上说,“我是宅子里的管家,他们都叫我孙老伯,你也可以这样叫我。”老头明显的老年音,仿佛说话都费力,慢吞吞蹭到椅子上去,与华成峰面对面打量彼此。
老头的眼角始终像笑着,“听闻下面的人说,少侠是来结死契的,不如报上名来,我们详细商谈。”
成峰一合手,“晚辈姓华名成峰。”
老头点点头,“华少侠可知我们要的人是谁?”
成峰胸有成竹地回道,“乌涂山掌门方九环。”
老头又点头,慢吞吞说,“这契放出去三个月了,没人敢来结死契,少侠如何相信自己能杀得了方九环?”
成峰轻笑一声,“方九环是第三次掌门人大会获胜者,鄙人不才是夏天时候洛阳盛会拔得头筹之人,孙老伯您听听,这契我结不结得?”
老头这回用力地点了点头,“失敬失敬!自古英雄出少年,如此看少侠真是个绝佳的人选。”可是老头的语气,一点都没觉得失敬,没有一点感情色彩,目光也没有聚焦在华成峰身上。
成峰问,“老伯,小子初出江湖,还请教您怎么个规矩?”
老头还没来得及点头,主位背靠的屏风后传来一个声音,“孙老伯,我来和他谈吧。”一个女子走出来,一身沉着华贵的绛紫色衣裙,髻简单,气质淡雅,年龄猜不太出,说三十四十五十好像都行。
老头连忙起身,华成峰也跟着起来,心里道,大意了,没留意还有个人。
老头行礼,“家主。”然后转头对华成峰说,“家主庄问蝶。”成峰行礼。
庄问蝶坐上主位,仔细地打量了华成峰,成峰觉得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她再不开口,华成峰就要开口了。
那庄问蝶突然咧嘴笑了,富贵雍容,“我这里有一个题,考一考华少侠,才知道少侠有没有资格结这个契。”
华成峰一抱拳,“庄家主请!”
“洛阳红袖楼盛会名动天下,华少侠看沈西楼此人,如何评价?”说完抬眼盯着华成峰。
成峰略一思索,开口答:“沈东主是个称职之人。”
“哦?怎么讲?”
“他当众破了同门兄弟蒋玄武的功,却得到了生意场和江湖上的人心,人人称道且狠狠了一笔财;他在这场盛会里耍了许多手段,与季白眉苦苦缠斗一夜,没留下把柄,全了他对神农教的忠义;功夫一道上,沈东主并未露出真实手段,但就我看,大约与虚眉柳花明、封南沈翎金不相上下,他却顾全客人体面,全不炫耀个人,因此说沈东主称职周到,识得大体。”
庄问蝶点头,咂摸了一会儿,又笑道,“咳!我们庄户人家,怎么懂得这些呢,不过少侠这番见解,我倒是很喜欢,孙老伯,拿契书来。”
孙老伯在袖袋里掏了大半天,递给华成峰,成峰接过,仔细一读,别的都没什么新奇,只看到那银两数字有些憋不住笑,嘴上却说,“堂堂乌涂山掌门就只值一千两?”
庄问蝶这倒是有点惊讶,与孙老伯对视了一眼,一千两不少了,寻常门派一年的开销,也就几百两够了,这可是两年的账钱,要不外面能有那么多门派在此厮杀,莫非这位小爷真的这么见得惯钱吗?孙老伯反应慢,像个老龟,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倒是庄问蝶开口试探地问,“少侠若真嫌少,咱们倒是也可以再谈谈。”
成峰挥手示意,“不用!头回与贵庄做生意,便是少些也是做得的,下一回咱们再按事论价。”
孙老伯说,“少侠,那咱们就签了吧?”
成峰说,“庄家主,我有两个条件,第一,家主需得给我讲讲,这方九环为什么要杀?需得合情合理合义我才能接;第二,若是两方都同意,我要一百两定钱。”
庄问蝶不出声,孙老伯也许不是面无表情,只是常年一个表情,年岁日长,定在了脸上,他便是自己想挣,也挣不出去,他嘎巴了一下空空的嘴,“少侠,并没有这个规矩,你拿钱办事,不消问人家是什么恩怨。”
“巧了,老伯,在华某这,就是这个规矩。”华成峰将契书往前推了推,现出一丝疏离。成峰心里想,再想像汴梁凤小姐一样在我这讨这等买凶杀人的便宜,恐怕没那么容易。
孙老伯与庄问蝶又对望一眼,庄问蝶说,“那少侠容我们再商量商量吧。”说着两人慢慢起身,孙老伯弓着腰,拐杖敲在地上笃笃笃响,与庄问蝶转向主位后面的屏风之后去了,两个人走的极慢,那背影看着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