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老头,虽然他胡子灰,头也有点散乱,面容一看便是常年不见天日的白,走近了点看,也不是很老,脸上没多少褶子,齐整整的眉毛,一双狭长的眼,脸型瘦削,鼻峰陡峭,十分齐整。那人坐在一个石凳上,旁边有个石桌,桌上全是散着的这种石片。
成峰慢慢走近,那人也聚精会神地盯着成峰,若对方先动手,自己便可以即刻反击,不至于落下风,终于走到那人正面,见那人衣着原本应是十分贵气的,白色滚龙锦缎绣着金边,只是布满脏污,衣角已经有些烂了,撕成一条一条的,且那人双手和双脚都用沉重的铁链紧紧锁着,大粗铁链的另一端压在一旁的巨石底下。
成峰压着嗓子问了句,“阁下是谁?”
不防那歌声又再响起,成峰吓了一跳,猛地抽出钢鞭,与此同时,那手握暗器的人一把黑石出手,竟然十分精准地尽数打在钢鞭上,这是看着成峰一动,便知这钢鞭的全部走向,因此算无遗策。
但那钢鞭并不是来打他的,而且去往歌声传来的方向,被他的黑石一打,便偏了。
那人又抓起一把黑石。成峰往旁边看,还有一个老头,坐在黑暗之处,便是那哼歌之人,那人盘膝坐在一旁的大石上,低着头,身上的衣服,也不能叫衣服了,只是一些烂布条,头几乎全白,散着直垂在地上,成峰盘算着,那头怕有一丈长。
那人感觉到成峰过来了,却不防守,只顾着低头唱歌。
那白衣的也感觉成峰不像来打架的,手上戒备着,偏头转向身后那人,“嘿嘿嘿!别唱了,来客人了。”
那头长的这才抬了头,伸开腿,要迈步下来,成峰才见,这人手上脚上也锁着厚重的铁链,看他眉眼,十分不清晰,脸上黑黑的一块又一块,眉毛长到腮边,胡子长到腰腹,两只眼却漆黑亮。
成峰开口,“两位……前辈?”
白衣服的嗓音沙沙地说,“小伙子,身手不错,某不记得江湖上有你这么号人物,可是姓柳?”
一说姓柳,成峰便知道他说的是谁了,笑了声,“不姓柳,今年刚成的名,恐怕前辈不知道。”成峰盯着那人,“只出了一鞭,前辈知我身手如何?”
那白衣服的笑,“看得出,不在我儿之下。”
“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小辈先报名。”
成峰说,“我看两位前辈被锁在这里,定然不是怀恩的朋友,刚巧晚辈也不是,晚辈姓华。”
白衣服的听了,便放下手里的黑石片,“放下鞭子吧,是友非敌。”
成峰果然就放下了,弯腰拱手。
那白衣服的声调和蔼起来,“我是沈阖。”
成峰赶紧再行礼,“晚辈华成峰见过封南大侠,我可未必是令郎对手。”再转向另外一位,“请教这位前辈?”
那一位一脸阴鸷,“我姓扈。”
成峰鞠躬更深,“是护苏老家主吗?”
那人嗯了一声,成峰心里像起了火,升腾起的都是对怀恩的恨,“两位前辈为何在此?”答案却明明早过问题就已经在他心里。
果然人家也不回答,沈阖问他,“你是华盟主的长子?”
“是。”
“那就说得通了,你小时候便被送到少林寺出家,那怀恩该是你的恩师才对,怎么结下的仇?”这可打开了成峰的话匣子,成峰把河间程氏的事情,半月湾的事情,洛阳盛会的情况,包括他父亲的死,全都讲了一遍。
讲完后两个老头互相看着,沉默不语,良久,沈阖才开口,“洞中无日月,山外几重天,江湖上竟生了这许多的事情,尤其惋惜华盟主竟然走在我们这些老骨头前面了,哎!”
扈老家主问成峰,“今年是哪一年了?现下是什么日子?”
成峰答,“辛卯年,十月十六。”
沈阖突然拍了下桌子,那堆黑色的石片纷纷跳了起来,“十六了,孩子,我儿翎金可是到了?”
“晚辈此番尚未见到金公子,只是听师兄说,金公子来了,且带来了沈居湖心塔下的数块青石。”成峰缓缓道,“如此,怀恩手里便将所有琴谱都凑齐了。”
扈老家主大惊失色,“他凑齐了?他就要登顶武林巅峰了!”说着怒火烧身般站起来,一拳砸在那石桌上,桌上石片再飞起来一次,“我等前赴后继,苦苦争斗这么多年,竟都是为了他搭那上天的梯子,我真不甘啊!”
沈阖挥手示意他坐下,“且莫急,没那么容易。”
“如何?”成峰与扈老家主都问。
“那青石块上我做了手脚,他拿不到真的琴谱,我信中嘱咐翎金将石块尽数搬来,他定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成峰心里想着,封南大侠沈阖在如此落魄境地,竟还能仪态翩跹,举止从容,真难得君子也。也难怪金玉公子都长得好,家教也好,功夫也好,人家爹就不是凡俗之人。
成峰说,“两位前辈,我们何不趁此时机,出去揭了那秃驴的脸面?两位只要一出面,什么都不用说,他所有的谎言都不攻自破。”
“咳,那当然好,只是,孩子你看,我和川疆大哥如今被这般锁着,要是能逃出去,我俩还至于在这里呆这么久么?”沈阖抖抖手上脚上的锁链,“说实话我两人功力都大大受损,我在这里呆了快满一年,也许只剩下从前功力的五六成,川疆大哥已经在这里六年了,许是?”
扈老家主沉着脸回答,“许是一成也不到了。”
这般成峰也犯了愁,这铁链有胳膊粗细,手边连个利刃都没有,这如何斩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