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口,便确认了,不管外形上变了多少,却还是那个开口从不说好话的怀仁,只是这中气似乎十分不足,“不管咋,总比刚才那个梦要好,嘿嘿!”
成峰起身退三步跪在床前,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不肖徒华成峰,回来看师父了,这一年没在师父身边孝敬,请师父责罚!”
怀仁连忙从床上探身下来拉起成峰,“嘿,还是梦里好啊,要是那小子真回来了,才不会这么听话呢,他非得跟我对着干不可。”
成峰膝行到怀仁跟前,“师父,臭小子长大了,以后不会再跟你对着干啦!”成峰听着怀仁声音干哑,赶紧问,“师父喝水吗?”说着转身去外间的桌上倒了一杯水回来递给怀仁,怀仁接过,“嘿,过去他从没给我倒过一杯水,还老是往我茶壶里吐痰,如今却来托梦补偿我。”
成峰瞧着怀仁的眉毛里好像多了许多灰白的杂色,却看不太清,转身去点了个灯,再回到床边,将怀仁床头的枕头摞起来,扶着怀仁靠上去,然后又跪在了床边,这才看清师父果然眉毛都花白了,胡子也灰灰的,成峰问,“师父刚才做什么梦了?”
“哎!梦见呀,梦见一个十岁的小孩,被一大群人追杀,那小孩拼命跑,怎么可能跑得过大人呢,我就想去救那个小孩,但是在梦里腿怎么也拔不开,别人都跑的飞快,我却两步都动不了,眼睁睁看着那孩子被人杀了,急得我啊,也不知怎么,就像知道是在做梦一样,叫自己赶紧醒来。”
“师父是梦见我小时候了。”
“看不清脸,谁知道是不是你。”
“师父哪认识别的十岁的小孩?再者说,你要是梦见别的孩子,那我可生气!”
“臭小子,你起来,老跪在这干什么?”
“这么看着师父得劲。师父,我还想问问你,你这是怎么减肥的,才一年,瘦了这么多,难不成我走了,方丈罚你砍柴?”
“哎,没啥,没罚我,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不说这些,我问问你,你这一年不在我身边,可念经了?”
“念了,晨昏定省,早课晚课,一次没落。”成峰念了个屁,但是他想哄老和尚开心。
“嘿,他要是有这么乖,我可省心了,打坐了没有?”
“打啊,心烦了就打坐,打了就好了。”
怀仁脸上带着喜悦,“练功了没?”
“自然练,天天练,不信师父你跟我比划比划?”
怀仁不住点头,盯了成峰一会,又问,“吃苦了没?受伤了不?”
成峰鼻子酸,眼睛涩,却还是大大咧咧地说,“那倒是没有,你徒弟混世魔王一个,哪个敢欺负我?”
怀仁又伸手摸成峰头顶,带点愠怒,“你看你,头怎么养了这么长,还扎了小辫子,下次把头剃好了再来!”
“师父啊,我现在不是和尚啦,你怎么还让我剃头啊?这个可不能听,剃了头,找不到媳妇儿了。”
怀仁举手作势要打,却被成峰接住了手腕,“梦里也来气我,刚才还说不跟我对着干。”
“除了剃头,别的啥都听师父的!”怀仁一直当成是成峰来入梦,成峰也不叫破,就对他说,“师父,我陪你说一会话就要走了,你明天早点睡,我明天还来。”
怀仁突然瞥了瞥嘴,“这我可不信,你有一次来也是这么说的,结果等了好些天,你也没来,这次我可不上当了。”
成峰接着怀仁的手腕,初始并未在意,只觉得冰凉,现下仔细探了探,大惊失色,“师父!你的功夫呢?”
怀仁的体内,仿佛内力全无,脉息也很不好,总有些后继乏力,成峰左右试探,都是一样的结果。怀仁却不在意,“嘿,从哪来的,还哪去了呗。”
一句话音还未落,门窗突然齐齐敞开来,精壮棍僧手执铁棒,动作整齐地滚进来,成峰猛然一回头,铁棍还有一段距离,成峰心下明镜,扭头跟怀仁说了句,“师父,这是梦,醒了就忘了吧。”说着两指压在怀仁后颈,怀仁现在无丝毫内力对抗,一瞬便陷入了昏睡,成峰又将他轻轻放倒。
若不是要做这些,成峰也许逃得出去。
但做了这些,先机已逝,成峰镗啷啷抽出钢鞭,先甩两个鞭花给自己腾出个空,转身跑去了外间,十条棍围绕在身侧,成峰道,“各位师兄弟好啊,打架不要紧,别碰坏了我师父的桌椅板凳。”说话钢鞭向上挑,勾住房梁,翻身而起,嗖地从窗口滑了出去。外面一落地可是不得了,不仅棍僧在,还有三十六金刚,成峰想,这是少林寺对付我华成峰的标准配置啊,每次都是这些人,齐齐上阵。
棍僧和金刚一齐上,想是这一年操练的好,阵法摆的十分整齐。成峰钢鞭甩成了个螺旋,将自己护在中间,钢鞭不敢去缠绕任何一根铁棒,若缠上了,来不及撤鞭,就要被其他铁棍砸头,铁棍交织,像一张细细密密的网,将成峰严严实实地扣在里头,这好像是专门给他量身定制的阵法。
成峰奋力突破,但即使偶尔突破了一个小口,也马上被后面的人堵住,五十四名武僧专围成峰一个,要知这些武僧可都是净字辈的,不是在城外那些小辈和尚。成峰也就顶了两刻钟,便被棍网压趴在了地上,被押走的时候还在放狠话,“叫怀恩过来跟我说话,你们不准碰我师父,谁敢动他一下,我定将你这破寺庙夷为平地!”
成峰被丢进了一个地下的牢房,绑在个十字架上。
第二天早上,怀仁从昏睡中醒来,在床上怔怔地躺了一会,揉着有点疼的头,才逐渐回想起昨晚上做了两个梦,真切地梦见那混账徒儿回来了,好久没有这么清晰地梦到这小子了,还美美地回味了一番,突然觉得不对,为何床头有一个茶杯?对,那小子给他倒水了。
怀仁跌跌撞撞地从床上下来,鞋也不穿就往门口跑,推门却推不动,窗子也被从外面锁起来了。怀仁用力晃着木门,大喊,“哪个鳖孙给你爷爷上了锁,快来开门,小心爷爷砸了你的脑壳!”
门口传来一个声音,“师伯,方丈有令,您不得离开这间屋子。”
怀仁又问,“是不是我徒弟回来了?”
“叛徒华成峰已经被抓起来了。”
“呀——”怀仁一声大喊,再用力砸门,可是砸门也无奈,他已经只是个功夫尽失的凡夫俗子了。
门外传来懒洋洋的声音,“师伯,别白费力气了,省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