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许多磨难,夏弦月把自己的命看得特别轻贱,净喜欢干些以卵击石、螳臂当车的事,气勇孤绝,胆色滔天,但是头脑不灵光,不会权衡利弊、不懂三思后行。
夏弦月下山一露面就被木梁那两个人给逮了回去,木梁的人一看这人不仅是偷箱子那个家伙,而且还是上个月在木梁入教仪式上大闹的人,这可好,打着灯笼找不着,自己倒是送上门来了,立即五花大绑起来,刀割鞭打,什么恶毒的手段都用上了,要不是蒋信义拦着,估计一时就要毙命。
蒋信义想留他一口气,拿他把箱子换回来,折腾了一宿,不把那个箱子换回来有点得不偿失了,况且还没看到胡千斤究竟耍的什么阴谋诡计。
护卫来报,说那偷箱子的女贼让领主派一人,将她弟弟送出去,她带着去取箱子,到了地方大家互换。若她弟弟死了,便不换,若是领主多派一人,也不换。
蒋信义想立刻拿人换箱,但宋依稀不同意,说夏弦月是木梁叛逆,一定要杀鸡儆猴,永绝后患。两人争执了一会,达成一致,先派一人把这个半死不活的带出去换箱子,背地里暗卫都要跟上,箱子一拿到手,姐弟俩赶尽杀绝。
凤灵岳在门口转来转去等了两刻钟,木梁的大门吱呀呀的打开了,出来一个高大壮硕的侍卫,手里拖着半死不活的夏弦月,俩人跟着凤灵岳,找到了那箱子,凤灵岳从他手里接过只剩一丝气息的夏弦月,这明明前几天才刚刚救活的,转眼又只剩了半条命,夏弦月眼里满是歉意。
忽然敌从天降,凤灵岳将夏弦月丢给凤晴,一双短剑抽出,苦苦迎战,怎奈一夜奔波,又要护着凤晴和弦月,对方人多势众,只得且站且退,胥蒙山就在眼前,却不但近不得,反而被逼得越来越远,身上挂了两个彩,眼看着要陷入绝境。
透过打斗卷起的烟尘,看见从镇里走出来两人,像是早起出门赶路的行客。那两人看见这边打斗,也不多瞧,只顾着自往前走,木梁的人也没留意,凤灵岳却看见了蓬勃生机。
木梁众人不明白为何将死之人脸上竟然现出惊喜之色,只听凤灵岳朝着那两人喊道:“华掌门!快来救命!”
木梁众人听得,手上不由慢了几拍,均扭头看过去,那边两人果然住下脚步,可不正是从真定府往洛阳去的华成峰和齐闻善么!
华成峰一时也看不出是谁在喊,那声音清脆,有些熟悉,但一时没想起来。凤灵岳瞅准木梁众人疏忽,噌的一下蹿到了华成峰眼前,木梁众人赶紧跟过来,将那三人围在中间。
华成峰看着这个眉眼晶莹的小姑娘,一时愣了,我几时认得过这么漂亮的姑娘了,开口问,“你是哪个?”
凤灵岳咧嘴笑,深深鞠了一躬,“华兄不记得了?凤灵岳啊!”
成峰闻言一惊,怎地风度翩翩凤公子,月余没见,如何就变成了个细腰白脸的姑娘?惊问道,“你是凤兄弟?你怎么变成了个姑娘?!”
木梁众人哪等他们叙旧,语音未落,一只飞矢已到了身边,成峰一手挡开凤灵岳,一手挡开闻善,一个利落旋身,伸出两指,将那飞矢弹开。
凤灵岳一缩头,“求华掌门还是先救命吧!小账回头再算!”
华成峰虽满心疑惑,但兵刀无情,只得先专心应付。
华成峰打这些小喽啰,十足轻松,就算刚从少林寺出来时,这些散兵游勇也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在半月湾里见了天高地厚,知道自己还差得远,便勤勉起来。每日寅时起床练功,在少林寺藏书阁古籍中看到的那些招式和心法,竟然能和他学的少林寺的功夫嫁接到一起,打通一些平常用不到的经别,虽不如十二经脉那般宽广,但也能起到七八成作用。
一路上俩人也不急,慢慢走,边走便练,竟然成峰琢磨摸索出一套新的功夫,虽然还不太成系统,但只要勤勉,日日都有进展。
成峰又有几分灵性悟性,勤奋刻苦,渐入佳境。现在刚好拿这些人练练手,只见成峰如炒豆一般,动作迅疾无比,钢鞭飞舞,木梁众人一个个被他从圈里摔出来,要不握着断手,要么血喷衣襟。
可算是把凤灵岳解救出来了,凤灵岳赶忙去一旁看夏弦月。
夏弦月本也是悬心不已,如今看来了这么个厉害的救星,才放下心来。夏弦月半倚在凤晴手臂上,力气不支,凤灵岳蹲在他身后,一手附在他后背上,缓缓度些内力过去助他恢复。
说话间成峰那边已经打完了,一身轻松姿态,哪像刚打斗了一番,仿佛只是掸了掸衣衫上的灰尘,木梁众人已经互相搀扶着,落荒而逃。
成峰望着凤灵岳瘦小的身影,脑子里却想着那个风流倜傥的贵公子,开口带着怒意,“喂!那个那个……买凶杀人的凤公子……凤姑娘,你过来!”
闻善也闪到了一边,华成峰怒气腾腾的站在那,见凤灵岳笑脸盈盈的走过来,一时心里滋味繁杂,这些日子以来,一想到买凶杀人的凤公子,不遵守约定,背信弃义,他心里的怒火就烧起来,只想着哪天见到了凤公子,定要狠狠唾骂他一番,但没想到突然在这遇见了,更微妙的是,凤公子变成了凤姑娘,成峰那一口已经堵到了喉头的怒火,忽然就不出来了,就哽在那里。
凤灵岳走过来又是一鞠躬,那似笑非笑的神态,与她做凤公子时别无二致。成峰开口想要骂,却一句也说不出口,只觉得万分的别扭,一时间竟不知该要说些啥,凤灵岳看他窘态,放声大笑,边笑边道,“华掌门这脸,何以扭得跟个榆木疙瘩一样?”
“哼!是该叫你凤兄弟?还是凤小姐啊?”成峰端着他的怒意不肯放下,“你这名字,不会也是假的吧?”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华掌门——”凤灵岳拉着长调,连着鞠了三个躬,“华掌门心里有气,尽管撒出来,别憋坏了自己!我就是凤灵岳,这名字岂能造假的?”
“如何不能?你从一个公子,摇身一变变成了个姑娘,还有什么不能是假的?”
“华掌门恕罪,实在是事出有因,我可不是蓄意欺骗啊!”
“凤灵岳,你!”华成峰往前近了一步,伸出食指指着凤灵岳,“你女扮男装,买凶杀人!可还懂点江湖道义?若不是看你如今变成了姑娘,我……我一掌就——”
灵岳赶紧打断,“华掌门息怒——”换了一副诚恳的脸,“华大哥!我昔日与你所言,无一分虚言,师父确实死在了霍义王手上,凄惨绝伦,我也确实是容氏的人,这不是那日霍义王死了,容氏追究罪过,将我撵了出来,护卫羁押,实在没法与你去菩提镇见面,唯独骗了大哥你这一件事,我若不是以男子身份示人,容氏府门我都出不去,华大哥恐怕你也不敢帮我,更何谈大仇得报?华大哥,那可是仅有的一次可以报仇的机会!若是错过,我师父就要含恨九泉,日日咒骂我这个不肖弟子!魂灵不得安生……”凤灵岳说到动情处,湿了眼角,闪烁的眼神里,若有霜华。
成峰转过头来,看着这样的凤灵岳,白张了张嘴,仿似又失去了言语,但只一瞬,凤灵岳又恢复了往日的玲珑神态,“华大哥大恩大德,凤灵岳此生铭记在心,若有一日有机会,定以涌泉相报!”说着又一个长揖到地。
成峰伸手扶了一下凤灵岳的手肘,只轻轻一点,旋即撤回,“你若当时与我说明了,我未必就不能帮你呀!”
凤灵岳起身,“怪我当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没有早早地与华大哥把这一切说清楚,算我欠下华大哥这一恩一义,还望华大哥给我个机会,让我慢慢偿还。”说着又要行礼。
成峰脸上一阵阴一阵晴,“算了算了,你可别揖来揖去的了,我可承受不起。”
凤灵岳这才又嬉笑起来。成峰又说,“不让你揖了,可不是说我不生气了,我告诉你,我心里的气可是还没散呢!”
“好好好,华大哥想怎么撒气,我都奉陪到底!”
凤灵岳让凤晴将弦月先带回山上去,又好歹劝说成峰,请他没有名分的师徒两个在窑镇盘桓了几日,凤灵岳又变成了汴梁城里的金主模样,虽然窑镇没有大饭庄,但是只要使上钱,也整治得像样。
两人互诉了离别后各自的情形,互相都唏嘘不已,得知成峰要继续南下奔赴洛阳盛会,凤灵岳心里也向往,各大门派聚集,英雄集散之地,她也想去看看那些江湖豪侠的风采,几日闲逛下来,成峰心里的气呀,已经不知不觉消散掉啦。
夏弦月带着一身的伤回了山上,凤晴帮他清理伤口,衣衫粘在被割裂的皮肤上,需得用布沾了水一点点的清理。夏弦月咬着牙,忍着钻心的痛苦,一声不吭,咬得自己面色煞白。
但是即使在最痛苦最迷蒙的夜晚,夏弦月的脸上也带着安详和笑意,那把长弓就躺在他身边,他在黑夜里盯着那把弓,那弓上时常幻化出归云的脸,日子仿佛回到从前和归云一起打猎的时候,夜晚他们并排躺在苍茫的星空下,想象日子将如何好起来。
可是如今日子过成了这样,还好有凤灵岳姐姐,有长弓,弦月心里就有一股劲,狠般的要活下去。
那把长弓就起名字叫归云。
得知凤灵岳要去洛阳,夏弦月二话不说,拖着尚未痊愈的伤体,背起长弓,也执意要与她同行。
凤灵岳掏腰包,让成峰、闻善、弦月各自挑选自己中意的骏马,少年意气,红尘作伴,策马扬鞭,一路绝尘,奔赴洛阳而去,成峰看着身侧着光的姑娘,觉得往后余生,无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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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木梁舵中,打开了千辛万苦换回的箱子的蒋信义,正被那箱子里的死尸惊得不能言语,思来想去,蒋信义断定是胥蒙山那姐弟俩搞了鬼,气得跳脚,誓来日若再见到那贼姐弟,定要亲手将他们碎尸万段,又叫人把箱子拖去了枫树林,草草一扔,气闷了几天。
但那尸体箱子,又被曹严华的从人捡了回来,连带着曹严华的尸体,一并交给了胡尊主,胡尊主咬碎了银牙,心里暗暗地给蒋玄武记上了一笔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