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主扶着也走不动了,闻善蹲下来,将爹爹背在身上,红参在后面扶着,三人往后堂去了。
下人将齐闻达也抬了出去,齐闻达并没死,施即休只是震碎了他的心脉,日后习武恐怕是不易了,能活下来算老天见怜。
秦书生连忙蹭过来问,“偌偌,魔琴呢?”偌偌是秦书生对义弟的昵称。
“跑了,没追上。”施即休摊摊手。
“怎么能让他跑了呢,这下好了,怕是江湖又要添许多白骨了!”秦书生有些愠怒。
“我与他本来就是平手,那还仰仗这些年我没偷懒呢!”施即休无奈地撇嘴。
“他还没得回琴谱,你且与他是平手,若他日他得回去了,你可怎么办?”秦书生连连追问。
施即休皱一皱眉,似是十分不解,提高音量,“……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秦书生被噎的没了话。
金公子等人都对施即休道了谢,成峰对此人最为惊叹,挨擦擦到施即休身边,“这位大哥,请教尊姓大名,刚才看你与魔琴动手,大哥身手如蛟龙蟠凤,出神入化,小弟无限敬仰!”
“我……”施即休想着,这名字,恐怕不能说。
秦书生接话,“这位华兄弟,我这弟弟,姓怪!”秦书生眨眨眼,“名弱,叫怪弱的,我叫他偌偌,我看你年纪轻些,你叫他怪大哥!”
施即休也被呛得像囫囵吞了个枣,险些一口气憋过去,华成峰一脸疑惑,这还怪弱的?那旁人算什么?但是也没好意思再多问,只是坐在地上抱手道了声,“多谢怪大哥!”
施即休脸憋得青,哼了一声,拂袖去了。
秦书生在身后喊,偌偌,你走了,魔琴再回来怎么办?
施即休一手倒背着,一手举到耳边摇一摇,我在这,他不敢再来了!
众人各自调理气息,良久才将那体内暴虐的真气渐渐驱散了一些,身体也恢复了些力气。
到了后半夜,调理得差不多的人,倚在墙角桌边浅浅睡去了,唯独净慧一人仍在静息打坐,成峰看着奇怪,走过去坐在他身旁,这才现小和尚竟然在那默默地流眼泪,眼睛和鼻尖都红红的,成峰心下肃然,手肘怼了怼净慧,小声咕囔着,“你这怂货,哭做什么?”
净慧不答,轻轻一扭身,背过去,成峰又跟着蹭过来,“哭有什么用,老和尚不检点,关你什么事?”
“不许你说我师父!”净慧语音虽轻,愤恨却长。那是他如山一般的信仰,如今似轰然倒塌,他不信,却又有些不得不信。从前华成峰说他师父不好,他只当华成峰是疯的,疯言疯语自不可信,可如今这一桩事又是怎么回事呢。方丈师父,说是师,更是父,把他从一两岁上一日日带大,是慈父更是严父,日日教导,悉心照料,教他堂堂正正做人的道理,教他佛法奥义广袤无边,他怎么可能是他们口中说的背信弃义,欺世盗名之人?想到这里,眼泪落得更凶了。
“你不知羞,你多大了,还这么哭唧唧的!”成峰又道,原是想安慰他,却不知说什么,脑子一轴,就什么都往外倒。
“你别管我,你们都说他不好,我偏不信,师父一定是好的!”带着哭腔。
“你若不信,哭啥那?你心里也信了,心疼才会哭的。”
“那你信不信?他们说的华掌门不是你父亲么,你若说我师父,你父亲和他一样的!”
“咳!”华成峰混不吝的拍拍腿瘫在地上,“谁当他是父亲?他也没我这个儿子,他干坏事断子绝孙也死不到我头上,要是给我知道了他果真做了那些事,我便大义灭亲,替天行道!”华成峰口上说着这些混账话,心里其实也在盘算,老头子究竟有没有做过那些混蛋事,若做了,罪名几何?该如何处置?还有没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你替天行道?你多少修行?你替得了哪个天?行的是哪门子道?”净慧头也不回,鼻子嗡嗡的气哄哄背对着成峰。
成峰估摸着再呛下去,净慧要跟他拼命,看在他正难受的样子,缓了缓语气,对净慧道,“净慧,你也别哭这么早,好歹回少林寺去,当面问个清楚,指不定有人污蔑他,造谣生事的人可多了呢。”
净慧若有似无的嗯了一声,这句可他的心意,成峰又道,“但若人家说的是真的,你也要坚强些。”这句不可心意,但是也合理,“若是真有那事,你也别自己担着,我陪你一起度过难关。”净慧听了这话,本来已然停住的眼泪,又控制不住地,吧嗒吧嗒洒在浅灰色的僧衣上。
余夜无话,唯有风凉,一轮月晕,半盏残火,红灯明灭,彩烛停歇。
翌日,婚宴在既定安排下,如期举行了,但是齐老家主已不能起身,便由齐闻善抱着一只扎着红绸的玉如意,代表齐老家主,与王红参拜了堂。
在场众人俱皆讶异,都没见过这么诡异的婚礼,昨晚折腾了一宿的那些人,脸上没有丝毫喜色,一个个面色苍白,毫无表情的观着礼,其他的人则一刻未停地小声议论着。这恐怕是个笑话,以后要传扬出去就着江湖人士茶余饭后的点心,一并吞进人肚肠里去了。
王红参丝毫不在意众人的反应,按着规矩依次走完了婚礼的流程,完毕后,她就成了齐家的当家人。
宴席散了,众宾客都来打听齐老家主的情形,王红参一个也不接待,不失礼数地淡淡遣散了众人。
成峰留了下来。
齐老家主眼看着就不行了,众人散去后,半月湾喜酒残残未撤,老家主连喜服都没脱,将将两日,躺在王红参的怀里,静静地叹出了他一生的最后一口气,轻轻的阖上了双眼,撒手去了。三日守灵,老家主下葬,那柄扎着红绸的玉如意也躺在了老家主身边。
王红参同意闻善跟华成峰去,随便去哪里,什么时候想回半月湾就回来,她就算只剩一人,也定要撑着半月湾不倒。闻善给王红参跪着磕了三个头,叫了一声这个新寡的女人一声母亲,便和华成峰去了,去洛阳,找华掌门,问问当年究竟怎么回事。
金玉公子并未在掌门人大会邀请之列,便自行回了汴梁,净慧回了少林寺,其他众人则三五成群地,朝着洛阳的方向而去。
章后诗:
公子如金似玉,陌上人靥无双;
身如行云拂水,袖似泼墨成诗;
牡丹真国颜色,盛放美不自知;
江湖两不相忘,鱼水更添情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