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神色一紧,手指指那两公子,又指指自己的耳朵,华成峰压着声音道,“明白明白,轻声。”
小二一边添茶一边小声道,“那两位是世家封南君子沈阖大侠家的两位公子,人称金玉公子,大哥是金公子沈翎金,弟弟是玉公子沈焕玉,那两位公子武功极好,家世人品绝佳,相貌也上乘,为人正义,家里又有钱!少侠你是外地来的吗?这你竟不知道?”
“小二哥见笑,果真不知,天下竟有这等人物,他兄弟俩果真处处都好,没什么不好的地方吗?”
“倒是也有,听说金公子……”小二还没说完,便被人打断。
“嗯……嗯。”那金公子清了一下嗓子,开口轻轻柔柔道,“两位也不好当着面议论旁人吧!”话语上没着什么力,华成峰却感觉金公子像坐在了他面前传来声音一样,心下暗暗惊奇,耳力好,内力强,犹豫着要不要直接走上前去请他喝一杯交个朋友,却见门口呼地又闯进来一个人。
那人看着年纪与玉公子相仿,也是个少年娃,一身灰扑扑的模样,样貌不如玉公子俊俏,髻胡乱揪着,只一双眼有神,眼里透着一股倔强劲,那少年娃手里拎着一把中长的刀,刀身透着精亮,一进来便朝着金玉公子瞪眼,玉公子回头一看,脸上现了点愠色,“你怎么还来?”
灰少年也不答言,双手握住刀柄,举过头顶,脚下大跨步就朝玉公子劈过来,玉公子单手抽出厚重佩剑,横在头顶,挡住那少年的刀,剑重刀轻,灰少年受了力,往后登登登退了三步,举刀又要再砍。
茶楼里的客除了当事人和华成峰之外,纷纷夺门而出,生怕被这打斗牵连伤及自身,华成峰这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手托香腮,笑眯眯认真看起来。
掌柜的闻声从后面跑出来,手脚慌张,“金公子,玉公子!这店里的物件,砸不得,砸不得啊!”
玉公子一个旋转起身,再次接住那灰少年的刀,一边翻身应战,一边对掌柜说,“掌柜放心!一样不砸!砸了我赔!”
华成峰观玉公子的招式,虽不叫不出名字,却能看出功夫套路扎扎实实、规规矩矩,不投机取巧不暗算偷袭,小小年纪,却是大家君子风范。那灰少年功夫却是稀松平常,没什么招式,只会砍,横着砍完了竖着砍,看似用尽力气,实际招式上没付着什么内力,可见功底浅薄。
玉公子不急也不恼,专心应战,他不欲伤灰少年的性命,只想让他用尽力气,撒尽心里的火,且玉公子当真如答应掌柜的一般,一个凳子都不碰,上下翻飞轻轻巧巧,偶见灰少年要摔到桌子上去,还伸手拉他一把,但站在一边的掌柜,心却跟着这俩人的动作忽上忽下,忐忑不已。
约斗十合,玉公子剑尖忽逼至灰少年的鼻尖,灰少年一惊,又往后退,险些摔倒,玉公子另一手迅伸出,掐住灰少年持刀的腕,让他不至倒地,同时收剑,并将他手腕向后一拧,灰少年痛呼一声,刀掉落地上,被玉公子制住动弹不得。
玉公子斯斯文文,“适才已经放你一马,为何你还穷追不舍,你这功力,再练十年,也未必是我对手,我不欲伤你,你快快去吧,别再跟着我们了!”
那灰少年还是用力扭着头,用眼透出两道杀气,“金玉公子不必惺惺作态,要不你们就把我杀了,要么就把东西还给我,想让我屈服,却是不能!”
金公子站起身,一身飘飘白衣,整洁的髻,他弯腰拾起灰少年的刀,递给那灰少年,“齐小公子见谅,其一,东西是当年你父亲送给我父亲的,即是送,便不能还;其二,我父亲如今也不在家中,我不能替他做主;其三,东西已经改变了模样,没办法归还了,齐小公子还是回去和令尊解释一下。”
齐小公子啐了一声,“呸!”金玉公子对视一眼皱了皱眉,保持涵养,齐小公子继续说,“解释什么!我大哥说了,让我务必把东西带回去,要不然,就自己提着头滚回去,你不还,不如直接杀了我!等我做了鬼,也要看看,金玉公子这样恃强凌弱的嘴脸有没有人管!”齐小公子喘着粗气。
“我说金公子!”看热闹的华成峰忍不住了,“自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们欠了人东西,如何赖着不给?”
几人都扭头看向华成峰,玉公子温言道,“这位少侠,凡事需问前因后果,你什么都不知道,直接出言责备,可是不算公道。”
玉公子小小年纪,说教起来,有理有据。但不巧遇见了华成峰这不讲理的人,华成峰一听他这不恼不怒温水般的平淡语调,心里就别扭,打定了主意要胡搅蛮缠,嬉笑着,“金玉公子在江湖上名声响亮,力大气粗,我不用问,说是你们说的有理,但也定是你们仗势欺人!”
“我……”玉公子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嘴,看向大哥。
金公子手拍了拍玉公子肩膀示意稍安勿躁,玉公子将自己的剑收到一旁,空出手来,将齐小公子两手背到身后紧紧锁起来,齐小公子空挣扎一番。
金公子踱步过来道,“这位少侠尊姓大名?”
“嵩南山派掌门华成峰!”成峰含含糊糊一抱拳。
金公子一脸疑惑,江湖上哪有这么个门派,这么一号掌门?嘴上却不失礼数,“华掌门,不是你说这个道理,江湖上别人讲不讲理沈某不说不论,但我沈家一定是帮理不帮亲,华掌门若不信,不如坐下来,我与你将这事说道分明。”金公子比出个请的手势。
金公子真心实意邀请华成峰来讲理,华成峰听到的却是,不服来比划两下!
华成峰当然不服。
他笑道,好啊!
单手撑着身前栏杆,一个燕子翻身划到金公子身前,金公子一愣,这就动上手了?但人家掌风已经刮到面门了,还跟他讲什么道理,金公子向后闪身,手上挥出几招,但见他身如行云拂水,袖似泼墨成诗,避过一掌,曲肘相迎,点到华成峰胸口,成峰不避,单手掌心向前,迎上金公子肘力,甫一相接,两人内力碰撞,都为对方修为感到讶异,两厢分开一瞬,复又战在一起,一个像偏偏起舞的白孔雀,一个如暗夜奇袭的黑蛟龙,一个辗转如烟云缭绕,一个腾挪似力拔山兮。
美则美矣。唯有一个不足之处,华成峰手脚不利索,一会跌了只盘碗,一会踢散了桌架,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那掌柜在一旁,心肝肺腑跟着乱颤。
转瞬战了三四十合,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一旁玉公子浑不觉何时已然松开了齐小公子的手,齐小公子也目瞪口呆盯着这厢,忘了旁的事。
此时两人交缠处,金公子略胜一筹,但金公子并不想取胜,这本就是没来由的一场打斗,想到此处金公子迅疾出手,两指点到华成峰颈间,点到即止,旋身跳出圈外,轻轻落地,一抱拳,“华掌门,停手吧,胜负已分!”
华成峰也落地,回了一礼,“现下服了!金公子说什么道理就算什么道理吧!”说完混不吝的往旁边凳上一坐,拿起一杯也不知是谁的茶,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
金公子语塞,稍稍平了下气息,对齐小公子道,“今日恰逢这位华兄弟在场见证,我兄弟二人带你回沈居,给你看看为何那‘琴谱’不能还与你,叫你回去有个交代!”
齐小公子不做声,低着眼眉,只顾着扯拽自己刚刚拧巴了的衣衫。
再观金玉公子,虽经刚刚一番打斗,但仍然衣衫齐整,鬓不乱。
“这事我看行,我与你去见证,他金玉兄弟若没有个正当理由,欺人太甚,我替你做主!”华成峰在一旁搭话。
玉公子起手收拾自己的东西,金公子叫了掌柜过来,掏出一锭银子递过去,“抱歉,陶掌柜,今日损毁器物,并刚刚受惊跑了的客人茶钱,一并赔上,若有不足,可去沈居找我。”
掌柜一边接着银子,一边瞟着华成峰,小声嗫嚅道,“这损毁明明都是出自那位小爷之手,怎好叫金公子……”
华成峰闻言,手上茶杯重重拍在桌上,桌上顿时出了一道裂纹,茶杯碎成一堆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