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末世的来源,众人提出过不少假说。
起先流传最广的是疫病说,如同各式末日影片里的剧情展,实验室出来的病毒席卷全世界,然而以目前的科技水平当真能制造出使金属畸变成血肉的所谓病毒吗?于是又有小行星撞击带来新物质导致末世的假说传开,但是以人类对地外的观测不至于现不了一颗撞向地球的小行星,就算无力改变最终结局起码也能提前获得预警,可直到末世来临的前一秒,没有任何人对此有所察觉。
漫长的时光洪流中,生物大灭绝在地球上生过数次,对于人类社会文明而言的末世放在整颗行星的尺度来看其实无关痛痒,毕竟人类也不过是世界中的沙砾而已,这是人的末世,却不是地球的末世。
这些邪祟灾难造成的危害与以前的大灭绝相比也显得微弱了,连气候变化都不大,幸存的活人还有余力抱团取暖重新组建基地。
在有神论较为普遍的国家里,有教众称这场劫难是上帝的清洗,是再临世间的大洪水。
而普通人和异能者的分化,似乎也印证了大洪水的猜想。在灾难里获得异能登上生者的方舟,难道不算是一种进化吗?在末世的绝望中,传教比和平年代更有成效,无数走投无路之人只能相信这是神的考验,灾难是苦修的基石,向上天虔诚奉献一切方可脱离苦难升上天国。
妙妙的哥哥,即在异国留学的李玄晖目睹了末世造成的狂热信仰。他见过信徒烧死普通人,也见过分食人肉的场景,他们称其为圣餐使食人行为合理化,他们咽下同类煮成的肉汤,如同得到圣人赐福的血。
秩序混乱时也有人在争权夺利,由于社会的崩盘,人的群居逐渐趋向于野蛮,信徒的排外导致李玄晖只能避人耳目,他谨慎生存了一段时日,直到某次从梦中惊醒,他的心跳声无比剧烈,催促他去往山顶。
他的脑中凭空多出了某些知识。他知道了这场末世是一种现象,人类对此猝不及防是因为这现象的生出了当前的观测能力。
如同将普通人认知的世界比作一张纸,从古至今的智人都在纸面展,或许能造就精妙绝伦的文明,可归根到底依然没能脱离这张纸的束缚。
而末世的降临来源于悬于纸张上空的一支毛笔,笔尖溢出一滴墨水落在纸面,这块墨迹就是毁灭社会的邪祟污染。人类文明无法观测到纸外的世界,因此对毛笔一无所知,直到纸面已经被墨滴浸透时,众人才察觉到那可怖的一角。
毛笔不是人类臆想的神,而是自然而然存在的物质,墨滴也并非神罚,只是以人类当前的科技还无法理解的现象。求神拜佛没有任何用处,只是孱弱人身聊以慰藉的幻想,对抗末世也没有任何希望,在文明遭遇重创之后,幸存者还能剩下多少取暖的火光?
邪祟会愈强盛,污染会逐渐升高,人类只有灭绝这一条路可走。当然这个过程不会像末世降临那般迅,墨滴坠落在转瞬之间,墨迹扩散则表现得相对缓慢。这场末世会持续数百年之久,而在末世的尽头,才是世界上最后一个人类的末路。
对于连生存都需要计算的李玄晖而言,这种遥远未来不在他当下的考虑范围内。
他唯一在意的只有在大洋彼岸的亲人。
事实上,李玄晖本人的求生意愿并不强烈。他处境艰难,没有进化出异能,在末世存活的每天都是精神上的折磨。他该坚守道德然后被吃人的末世吞食,还是违背本心犯下无可挽回的恶行?
他不知道。
直到李玄晖遵从心跳声中的那道杂音,他在嗡鸣中渐失五感、思绪混乱,如同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爬到山顶时,他仰望着群星璀璨的夜空,忽然理清了自我。
不知抉择,前路迷茫,他站在浓雾之中,拥有的只有在手腕系紧的红线。这根红线的一端刺破他的皮肤探进他的血管抵达他鼓动的心口,另一端与他的血脉至亲紧密相连。
李玄晖想,我要活下来。
我要活下来,活着越过山水的阻碍,活着回到怀念的故乡,活着与我的妹妹重逢。
这就是群星的邪祟降临他的躯体时,他所许下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