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每一次醒来看着那一张张原本应该是熟悉的面庞时程安安只觉得无比的陌生,就好像每天醒来之前她都需要做心理建设后才能扬起微笑同那些人一一打招呼。
可这次不一样,有程时,有亲人,还有林牧,他们都是为了她才聚到这里的。
林牧察觉到程安安的情绪,伸手在她的后背上轻拍,然后将她拦到自己的腰间轻声开口道:“不要难过。”
……
林牧要去见的人原本是约在江城的,计划有变来了永州倒还省了那人的事。
约的地方是林牧定的,就在葬着他父母的半山公墓。
这公墓是永州最贵的墓地,每年的管理费也是贵得咂舌,不过贵自然也有贵的道理,不止活人需要安静,死人也是需要安静的。
这周围几乎是没有什么建筑物的,管理的人每天都会换上新鲜的花束,至于是什么花都是家属按照埋葬着生前的喜好登记的。
但是也很贴心,为了避免每天看同样的花底下的人审美疲劳,所以一周七天,三天会放死者喜欢的新鲜花束,其他四天就随机而定。
就连墓碑上的照片和石板都是定期护理的,墓碑上的照片跟字也不会出现因为时间长而发生脱落的现象。
其实林牧明白,不过是买活着的人一个心理安慰罢了,但林牧自从去珐国后还是承担起了这一笔费用,那些年即使在珐国过得再怎么困难都会先把这笔钱预留好。
墓碑前的花刚好是林牧以往来祭拜时会买的向日葵,临近傍晚向日葵已经被风吹得有些蔫头巴脑的了,林牧弯腰拾起握在手里。
距离上一次来这里不过小半年不到的时间,没想到心境却已经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上次来他还能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虽说依旧是陌生的,可心里也是尚有一丝温存的。
可现下却没有了任何的情绪,甚至觉得有些荒唐。
原本林牧还想过等程安安身体好点应该带她来这里给他们看看的,可现在也完全没有这种必要了。
身后有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越走越近,林牧没有回头看,只将手中的向日葵往旁边随手一扔,然后拍了拍跟没有就没有灰的手。
就背对着那人开口道:“直接说吧,为什么想见我。”
林牧的平静冷漠的声音跟身后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不知是因为这永州的海风太大还是因为情绪太激动,那人的声音是颤抖的厉害的。
就如同在手机里那般是带着哭腔的:“小牧……”后面的话又都停顿在了哽咽里。
听到这个称呼后林牧觉得讽刺极了,唇上不由得扯出一抹笑,然后转身看着面前不知道是因为难过还是愧疚已经泪流满面的妇人。
“这是林家给我的名字。”
面前的人跟墓碑上笑颜如花的女子简直是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对比,墓碑上的照片是年轻的相貌,看起来应该也不到三十岁的样子,面带笑意眼中也是有温柔在荡漾的。
而此时立身于林牧面前的人呢,虽说样貌随着年纪的增长肯定是有些变化的,可再怎么变只要人没有变眼神都是不会变的,她的眼神林牧看不见丝毫的温情,只有空洞和狠绝。
林牧收回自己的目光落在刚才扔在地上的向日葵上,见面前的人不开口便又开口说道:“既然你不说话,那么先走了。”说着就抬脚一副要离开的样子。
刚走出去几步身后的人就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冲着他喊道:“林牧!我才是你母亲。”
林牧驻足并未回头,或许在年纪小一点的时候,在被外婆当成口头禅说以后林家的家产都是林深的以后,在林家总是被客气对待的时候。
林牧都是有那么一个希望的,或许是不是会有一个人忽然出现,慈祥和蔼的告诉他,我是你的亲生母亲。
可是这样的念头林牧没有多想,毕竟冰冷的墓碑是真实存在的,他也只是偶尔那么希望,但也从来没有奢望过。
林牧缓缓开口道:“我的母亲自始至终都只有沈雅一个人。”
似乎是沈雅这两个字刺激到了面前的人,她抬眸看向林牧,眼中没了刚才的伤心和难过,满满的都是不可思议道:“我才是你的母亲!那个女人有什么资格做你的母亲!”
资格?林牧听到这两个字甚至有些想笑,转身快步走到那人的面前,刚才被扔在地上的向日葵被林牧踩于脚下。
“资格?秦素,这不是该出自你嘴里的话。”
“有没有资格是我说了算,不是你。”
……
永州的风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刮起来,风向是正对着林牧的,有伴随着风吹过来的细沙迷了他的眼睛,大概是从不远处的海滩边吹过来的。
侧头扎眼时林牧的目光落在了那石碑上的,石碑上的两人依旧是笑面如花的,照片下方描红的正楷体写着两人的名字:秦素,靳新城。
林牧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很陌生,就像原本应该埋于地下二十多载的秦素忽然站在了他的面前,歇斯底里的朝着他说,我是你的母亲。
林牧只觉得荒唐,大概从一开始这件事都是这样荒唐的存在,就像顾庭生发过来那些资料时,他看到出现在上面的秦素就觉得荒唐无比。
可如今活生生的人站到了他的面前依旧是觉得荒唐的,林牧被这些事情搞得十分的心力交瘁,甚至都懒得去深究,懒得去搭理。
站在林牧面前的秦素似乎对于林牧这样的拒绝冷漠是出乎意料的,抬手间披在肩膀上的米白色披肩掉到了地上,披肩一角覆盖于林牧的运动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