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同样的这段记忆,到了克丽斯汀那里,却是个完全不同的故事。
前代哈里斯伯爵并不是死于心脏病,而是死于毒杀,杀了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亲生女儿,当时14岁的克丽斯汀哈里斯。
这个秘密,除了克丽斯汀自己,和察看了她全部记忆的上条,没有任何人知道。
因为过近的血缘,克丽斯汀与自己的母亲长得极为相像,因此,当忘记了她十几年的父亲再次看到这个女儿的时候,他仿佛看见了自己的亡妻。而这个时候,他对于所谓“复活”的研究已经完全进入了一个瓶颈,不管这个世界上存不存在这样的魔法,至少前代哈里斯伯爵没有能找到。于是,这个原本就孤僻冷漠得不正常的男人,将女儿当成了妻子的替代品。他虽然不至于对14岁的亲生女儿作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却从另一方面折磨着她。他要求她留着和亡母极其相似的发型,要求她穿着亡母喜欢的衣服,要求她用那个女人的说话方式说话,用那个女人微笑的样子微笑。总之,他从所有方面试图将女儿变成和妻子一模一样的人。而女儿一旦反抗,他就把她关在黑暗的地下室里。这种精神上的压迫终于让14岁的少女忍受不了了,某一天,再次颤抖着被父亲从地下室里抱出来的时候,路过存放着哈里斯家的毒药收藏品和伯爵热衷的魔法物品的实验室时,她想到了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
那场谋杀对于19世纪末的欧洲而言相当完美。伯爵突发心脏病,在床上躺了一天之后痛苦的离开了人世,医生对于死因没有一点疑问。并不知情且本身就和父亲没有什么感情的亚克西斯继承了爵位和家产。唯一知道真相的克丽斯汀则在获得自由之后就渐渐淡忘了本就为数不多的罪恶感。
然而如果仅仅是如此的话,还不足以让上条对哈里斯家生出必要程度以上的关注,毕竟这些都是历史,而且无论从什么角度,他都没有权利去指责克丽斯汀。就算是杀人,这个女子也有着完全充分的理由,更何况,从根本上来说,她才是受害者。
真正让上条感兴趣,或者说让他关注的,是这一连串事情背后隐藏的某些东西。
也就是哈里斯家被诅咒的本质。
家族遗传精神病史。
在这个世界里,哈里斯家是伦敦历史上排得上名号的贵族,光伯爵家系,到了亚克西斯这一代,就已经传承了13代。而在哈里斯家的历史上,不止一次出现过三代以内近亲结婚的情况。对于受过严格的现代心理学教育的上条而言,有了这样的基础知识,再加上一些亚克西斯和克丽斯汀记忆中的蛛丝马迹,他几乎一下就找到了所有事件的根源。
首先,无论前代哈里斯伯爵那在这个世纪的人们眼中都不是很正常的行为背后是否有精神病的因素,亚克西斯和克丽斯汀的母亲的死,显然是由于长期精神抑郁或脆弱导致的产后抑郁症。但那也不重要,毕竟她已经死了,无论当初的真相如何,都对现在产生不了影响。
上条现在所注意的,是这一代哈里斯家的女性,也就是他的病人,克丽斯汀哈里斯小姐。
他几乎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女子身上的违和感。先不论外表或是性格如何,这个看上去时而出百合花一般宁静优美时而如勿忘我一般天真可爱的女子实际上真的和她的母亲很相似,她有着和她的母亲一样纤细敏感脆弱的内心和神经。甚至作为三代以内近亲结合的产物,她的精神一直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状态,暂且不提少女时代的谋杀对于她的心理产生了怎样的影响,光是上条看得到的部分,她的精神状态就已经达到精神疾病的等级了。
她远没有表面上的那样明媚和温柔。
她憎恨着自己孱弱的身体,讨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却又对因为身体状态导致的亚克西斯的关注感到一种异样的满足。上条发现,她经常会下意识的让自己生病,以此来得到众人的关怀和关注,并且深刻的讨厌一切会将亚克西斯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移开的东西。
完全的病态心理。
在这样的对比下,亚克西斯的态度也很不对劲,上条并不认为这个年轻却很有能力的伯爵真的不知道克丽斯汀甜美微笑之后的阴影,但是他却一直纵容着她。表面上看来亚克西斯一直管束着克丽斯汀,不准她做这做那,不准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自己的羽翼,但实际上,他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满足着自己的姐姐。约束她的同时将自己放在她面前,就好像是在用自己的行为告诉她“我会按照你希望的那样做”一样。
而更麻烦的是,他做这一切甘之如饴。
因为他们相爱。
上条的笑容有一瞬间的模糊,他下意识的转动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将目光投向了敞开的窗外。
是的,他们——亚克西斯a哈里斯伯爵和他的亲生姐姐,克丽斯汀哈里斯——他们相爱。
“所以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虽然是精神方面的疾病,但患者本人没有任何治疗的意图,这才是最麻烦的状况啊……”菲薄的唇瓣吐出淡淡的低语,然后重新扬成三分冷漠三分疏离三分温和的优雅笑容,上条抬手推了推眼镜,“嘛~~不过,西园,就像你说的那样,既然当事人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那么他们怎么样其实都不关我什么事。”
走回桌边,拿起空了的玻璃瓶重新放回一边的架子上,他的笑容微微扩大,“反正,我只要扮演好家庭医生的角色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