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不知何时,自地裂的蛛网状的巨大缝隙中涌出的魔力之泉也变成了与雨水一样的漆黑,如同呼应着天上的“雨滴”一般,那浓稠的黑色泉水喷涌了出来,漆黑的沼泽吞噬着地面。
黑色与黑色,在浓赤与赭红的世界里迅速蔓延,就好像要把这片空间全部染黑一般。
然而,在这一片漆黑中,少女却露出了微笑。
不是作为圣杯之器的银发红眸,微笑着站立在渐渐被黑色吞噬的世界里的少女有着最普通不过的黑色眼睛和黑色长发。积累在地面上的黑色雨水很快便漫过了她赤足的脚背漫过了她纤细的小腿漫过了她□在裙摆外的膝盖漫过了她的腰际,将她的衣裙都染成了漆黑的颜色。
滴落在她身上的“雨水”打湿了她的发梢,正顺着那同雨丝一样漆黑的发丝滑落。
滴在她的肩头,胸口。
沾染上了她的手臂,指尖。
但少女依旧在微笑。
在汇集着这个世界上一切淫邪一切妄念一切污秽一切阴暗一切恶浊的雨水中,少女只是微笑。
“已经不用再害怕了。”
黑色的雨水漫过了少女的胸口,滴落的雨滴从指尖滑向手腕,少女微笑着用掌心将两者掬了起来,合拢在了一起。
“对远坂的承诺已经完成了,所以我现在来兑现和你的约定了。”
她的身影,哪怕是那已经几乎在黑色的雨水中没顶却依旧清晰的身影亮了起来。
“已经不用再等待了。”
因为天之杯就在这里,就在她的身体里。
“我赋予你,出生的权利。”
少女声音落下的瞬间,漆黑的雨水卷起了漩涡与浪涛,发出了自漫长如同等待已久的孩童一般委屈而又满足的叹息,如同泼入沙砾的海水一样全部涌入了少女的胸口。天空与地面在这一刻同时碎裂,将漆黑之雨全数收纳入己身之中的少女闭上了眼睛,如同洁白的羽毛一样,向着同样漆黑无垠的深邃坠落了下去……
——x——。
接纳了本不可能被接纳的漆黑之雨,赋予了本不可能获得祝福的漆黑之物的少女在无尽深邃的黑暗中不断坠落。
同样的,也在坠落中不断地改变着形态。
她全身散发着纯白的光彩,漆黑也在这光芒中看起来明亮而透彻,自发梢流溢出的明亮光点飘散在空中,划出萤火般的轨迹。她的身体亦越来越明亮,越来越透明,介于实体与虚体间的身姿宛若燃烧一般,渐渐失去了人类的形态。最终化为了一颗洁白的如同珍珠般的光点,成为了这深邃无垠黑暗中唯一的光彩。
然后……
落入“它”张开的掌心之中。
“它”于是低笑着,握着那枚“珍珠”,向前踏出了一步。
“咔呛”
无垠的深邃的漆黑在一瞬间破碎,世界再次变化为了燃烧一般赤红的天穹与血染一般赭红的大地。
环绕着血色“日冕”的“黑日”宛如没有瞳仁的漆黑的眼睛一般空洞冷酷的注视着大地。
只不过,这一次,如同被血潮席卷过一般的赭红荒原之上耸立着黄金的王座,那位“它”早已很熟悉了的,金发红瞳的最古之王正单手支头,如同沉眠般的端坐于王座之上。
——被御三家联手打造的圣杯,在降临之时,可以同时完成三件事。
——以将七位servant返还英灵座时产生的通路打开通往世界之外的【根源】的路径是其一;在与【根源】联通时激活大圣杯内部预定的程式,使【第三法天之杯】实现是其二;而以积蓄六十年的,庞大的就算做完了以上两件事依旧足够庞大到不可想象的魔力实现一个【愿望】则是其三。
——而现在,在前两者都已完成的现在,“它”要代“她”完成的,便是最后一项。
“所以……”抬头望向王座顶端,“它”摇晃着手中的“珍珠”,发出了古怪扭曲的低笑,“吉尔伽美什哟,你看到她的愿望了吗?”
如同揭开了充满暴虐杀意的血色的封印一般,王座上的王睁开了眼睛……
如同打碎的彩绘玻璃与万花筒中毫无逻辑的绚烂画面拼接在了一起一般。圣杯在将吉尔伽美什扯入心象世界之后,在他面前上演了两幕截然不同的梦境。
一梦中,他或如困兽般徘徊于阴冷的幽谧林间,蓬头乱发,盔甲斑驳锈蚀;或端坐于王座之上,眼前美姬珍馐,敌首与宝藏堆积如山,血色瞳仁中却只余冷酷与孤寒。只因为哪怕坐拥世界,他亦无法阻止死亡,哪怕向神祗低头,他也再不能唤回挚友与她的笑颜。
而另一长梦则截然相反。
在此梦境之中,她从未出现,顶着“夏哈特”名字的是容颜模糊毫无存在感的陌生女子。然而与之相对的,他所经历过的那些纷乱与失败却全数变为了坦途。没有诅咒,没有狂妄的神明,没有不死药。只有他与挚友一生相伴,他们互相扶持,共同拥有王座,治理他的国家超过百年,然后共同湮灭为历史中的传说。
——“吉尔伽美什哟,你看到她的愿望了吗?”
——这就是,她的愿望吗?
梦境因“它”的声音破碎,王睁开了眼睛。前所未有的高涨的杀意充斥在胸口,暴虐得哪怕将世界火葬也无法减轻的愤怒在血液中奔流,然而即便如此,溢出喉间的声音却如冰一样冷。
“……夏哈特……你这个……”
付出一切,推开我伸出的手,直到最后也不愿停留在我怀中的你所期翼的,就是这样的愿望吗?
抹去自身存在于历史中的痕迹——以此去换取历史的变异——以为如此便可平息我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