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明显有所指,晴雯与三姐顿时都红着脸低下头去。
“我知道你们为啥会吵嘴,无他,看不惯对方嘛!”宝钗的眼光终于落在晴雯与三姐两人脸上,“用你们自己做人的准则放在对方身上,总觉得对方做的是错的。”
“但今日我想告诉大家,在这作坊里都是单个儿的人,咱们各有各的活法。像我做惯了男人婆老姑娘,这种活法,却未必适合你们。反过来也是一样。”
三姐听见宝钗所说的,顿时想起了二
姐。二姐进了这作坊一段时日之后,还是找了个好人家嫁了,以“萧二”的名义出嫁的,夫家不知道她那些过往,也不知道她曾经是被天幕点过名的人。
三姐一开始不同意这门亲事,觉得姐姐被男人骗了一次不说,还要继续被男人骗。
然而这两年过来,二姐和二姐夫过得和和美美的,也没什么不妥。
“我没成过亲,原没资格评判你们,而你们也自然不能以成过亲的人所熟知的那一套,来要求我、评价我。”
众女都道“不敢”。而宝钗继续说:“这就是我的意思,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请各位对彼此都多些尊重与包容,咱们的牙尖嘴利和泼辣机敏应该对付的,是外头那些看不起咱们轻贱咱们的人。”
“再说了,这世上有的是赚钱的法子,若是只顾着彼此生气,岂不是耽误了咱们挣钱?”
宝钗一句话说出口,正院里的女子们一叠声地应是,相视而笑,之后迅速散去——毕竟挣钱才是硬道理。
这边三姐对上晴雯,她回想自己刚才,连忙福了福,向晴雯致歉:“刚才是我的不是,我不该先揭你疮疤……”
晴雯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即插葱似的向三姐一福身:“刚才也一样是我的不是,错得离谱。我原先是看不惯你,可细想想,这又与我何干,我根本就没着资格指指点点说你的不是。”
三姐也叹道:“你这真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将看不惯我也说得这么直白……”
晴雯:嗐,说顺嘴了嘛。
三姐:“……反正我也看不惯你。但这不妨碍我们在一个作坊过活。”
晴雯点点头,伸手摸摸心口,道:“说也奇怪,刚刚我心口还堵着一股气的,现在宝姑娘将话说开,我竟全不觉得什么了。”
宝钗就站在两人身边,听见这话,终于露出笑容,问这两人:“把话说开了?再不吵了?”
两人都忙不迭点头。
“好了,我这边有两个消息,一个是给三姐的。你知道的,那位姓柳的郎君……”
三姐一听“柳”字,便脸上一红。当初听完点评她自己的那段天幕,她心头便彻底放下了柳湘莲,而且也很快寻到了谋生的法子,甚至活得更加恣意。
谁曾想后来天幕又单独点评一回柳湘莲,令她得知这个男人另有侠肝义胆的一面。
更要紧的是,柳湘莲虽然遭到她的拒绝,却从此若即若离地生活在三姐身边,无论三姐如何恣意潇洒,他都并无二话,甚至从不与她答话。
“……那位姓柳的郎君,前些日子将我们一批货从剪径的强盗手中抢下来,挽救了上千两的货品。我要将这批货发卖所得的净利分给他一成,他却说什么也不肯要。说是我若要谢,便把谢仪转给我铺子里的‘某人’就好。”
宝钗望着三姐微笑着道:“我现在就在和这个‘某人’说话。”
三姐听得又是酸楚又是甜蜜,心头却一阵恍惚,已经放下了的感情,如果想要再拾起,确实不是那么容易的。
宝钗察言观色,道:“不用急于决定,一生还长。再多想几日……几年,也是可以的。”
三姐顿时用感激的眼光看了一眼宝钗,告辞退去了。
宝钗又转向晴雯:“我记得你上次说想要就着太液池的荷花绣一幅万荷图,但没法儿一直对着太液池的荷花绣。所以想要请画匠先将太液池边万荷盛放的景象画下来是吗?”
晴雯点头,但有点保留,道:“需要高手画匠,能画得和眼前所见一模一样的才行。这样的画匠……应该很贵吧!”
宝钗却向身后的莺儿一招手,后者抱了一个用丝绵包裹的一件扁平物事走过来。看莺儿吃力的模样,这东西应是很有分量。
宝钗接过,将东西放在桌上,解开外面包裹着的丝绵,露出里面的东西。
晴雯顿时吃惊地睁大眼,随即发出一声惊叹。!
番外5
出现在晴雯、莺儿与宝钗眼前的,是一副方方正正的银板。
在场三人都是见惯富贵的,这么大一方银板虽然不多见,但也并不算太出奇。
真正出奇的是那银板表面,竟是一幅“万荷图”,画面上是成片成片的荷花,密密地生长着,一直延伸至天际。然而这些荷花的每一瓣每一枝似都绘得清清楚楚,惟妙惟肖。三人站在这副银板面前低头观赏,就仿佛置身太液池畔,鼻端似乎能闻到炎炎夏日里清新无比的荷叶香一般。
唯一能将这银板表面的“万荷图”与实景区分开的,就只有颜色,这幅万荷图只用了黑白灰三色。白色也不是纯白,是放旧了的银块所特有的那种锈白色。
“怎么样?”宝钗问晴雯,“这还合用吗?我问了制这个的人能不能上颜色,那边回说是眼下还不能。”
晴雯左看右看,简直爱不释手。她先是急急忙忙地回答宝钗:“够用了够用了,我这边有绣荷花专用的丝线配色卡,这倒不难……”
话还未说完,她又已经赞叹道:“唉哟,这幅画儿好生神奇,左看右看,看到的颜色光辉竟是不一样的。宝姑娘,这究竟是哪位画师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