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与贾赦、邢王二位夫人、尤氏、凤姐等人俱在,见到宝玉那副满头银丝的早衰样貌,全都惊呆在原地,片刻后全都冲他拥过来。
王夫人大声悲泣:"宝玉,我儿……你这都还没有娶媳妇!"
贾赦却大喜若狂:“宝玉,好侄儿,你向天幕通融过了?你伯父我不用下狱流放了是不是?”宝玉却一概不理他们,只管四下里张望。
距离最近的王夫人听见宝玉口中喃喃地只管念叨着:"大姐姐,大姐姐!"王夫人一时惦记着元春,一颗心再次悬起,顿时再次痛哭失声。
而宝玉却喃喃地道:“哭……哭也没有用啊!”
忽然他的视
线在院内一扇垂花门处停住,刚才那里似乎闪过一个身影,此刻水田衣一角刚刚从门内消失。
宝玉顿时张开双臂将王夫人一抱,大声道:"母亲勿急,大姐姐那里,我来想办法便是!"
王夫人心中一片暖意洋溢,由哀伤无助地哭转为感天动地地哭:"不愧是我的宝玉!"
却听宝玉在她耳边轻声说:“只盼母亲也记着别人家女儿也是有父母的,以后少苛待府中丫鬟,多积点阴德吧!"
王夫人顿时呆在原地,出不了声。宝玉则快步向那处垂花门去了。
两个时辰之后,天色已然全黑,凤藻宫前一片幽寂。
元春在此禁足,除了每日最基本的食水之外,宫中再无任何供应。小宫女抱琴每每对元春抱怨,元春却只道宫中多是捧高踩低之辈,若是他们此刻热情无比地迎上来,那才真是无比需要提防的时候。
早先抱琴溜出凤藻宫想为元春取些用度,却从其余宫人那里听说了荣府被查抄的事,唬得她连东西都不敢要了,赶紧回到凤藻宫中,向元春报知此事。元春正听得万念俱灰的时候,忽听宫门“吱呀”一响,竟是有人来了。
来的是一位带发修行的年轻女尼,见到元春,手中玉塵塵尾一扬,施施然行礼,道:“贵妃可安好?"
元春由抱琴扶着起身,缓缓上前端详。元春忽觉得来人有些面善,也客气地颔首还礼,柔声开腔询问:"这位是?"
抱琴此刻也认出来了:"娘娘,这位不就是……不就是府里栊翠庵的那位……"
来人当即颔首道:“正是妙玉。奉皇太后懿旨,召得道的女尼入宫走动,为各宫祈福禳灾。我虽称不上是什么得道高人,但因先师极擅长演先天神数,略有些薄名,因此也受命入宫,前来凤藻宫为娘娘祈福。"
元春闻言凄然道:“我如今落得如此境地,又何敢劳动仙师到此?”
只见那女尼却淡然一笑,道:“娘娘此言差矣,上天有好生之德。且贫尼在入宫之前,就已知该为娘娘祈何等样福了。"
元春微微摇头,心想:僧道之流,最多也就顺着宫中女人的心思,说些多子多福的吉利话罢了。
却见那女尼面上浮起神秘的微笑,凑近了压低声音道:“天伦呵,须要退步抽身早。”
元春听来如五雷轰顶,瞬间呆在原地,摇摇欲倒。抱琴惊慌来扶时,元春却扶着抱琴的手,向来人盈盈拜倒:“还请先师指点迷津。”
来人却是妙玉,见到元春已知她来意,便悄声道:"宝玉托我,来接娘娘出宫。"
"竟是宝玉的安排?接我……出宫?"
元春大喜之后便是大骇——她心心念念只愿贾家莫要卷入天幕上所说的那些可怕争斗中去,但是却从未想到过有生之年她竟还能出宫?
妙玉微笑颔首,道:“是,娘娘,宝玉已得‘通灵’。他有言道,只有娘娘离开这座吞噬生命的后宫,荣府才有可能真正‘(退步抽身早’。"
听到这里,元春已是热泪盈眶,口中低声喃喃道:“宝玉,宝玉兄弟……”她素来知道宝玉是个有来历的,天幕的出现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测。
然而在这一切都接近毁灭的时候,忽然听闻宝玉真得了“通灵”,并且要接她出宫。元春既是激动又是感佩,心中竟生出一股久未出现的求生欲。
但是,究竟要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这深官中离开呢?
"娘娘,请更衣换装吧!"
妙玉一面说,一面将她身上水田衣式样的长背心解开。元春与抱琴一起去瞧时,就见妙玉身上穿的是一水儿素白绸袄与白绫裙,外面套着水田青缎长背心。这一身长背心看着挺厚实,实际竟是三件叠在一起。外面一件最是宽松,里面的两件较为紧瘦,适合妙玉与抱琴两人的身量。
"请娘娘更衣,抱琴姑娘,请为娘娘改换发髻。"妙玉说着,从袖口里又取出束妙常髻用的两副巾帻。
"原来如此!"元春心想,抱琴已经动起手帮她改装。
“可是,”元春还有一事没能想明白,"六宫中进出如此严格,仙师进宫的时候不可能没有登记过入宫的人数。"
妙玉微笑摇头:"这娘娘不用担心。只管随我出去便是。届时一概不必答话,一切有我。"
若是换了寻常时候,元春未必会信这妙玉。但今日,她已失却一切希望,自认为万无
生理的时候,忽然遇到了从宫外赶来的人,偏偏妙玉还是当初她省亲时曾经遇到过的。
一时元春索性抛去了杂念,选择全心全意地相信妙玉。抱琴迅速为元春和她自己找出了最素净的衣裙,并且将两人的头发都打开,重新梳成与妙玉一般的式样。
妙玉在一旁审视,时不时伸伸手为两人整理整理,免得露出任何破绽。她回想起与宝玉约定的——
宝玉先是用他那支“笔”写下妙玉奉太后懿旨入宫为各宫祈福禳灾之事。妙玉入宫时果然一路顺利,没有遇到任何阻碍。